南城的雨,與京市的截然不同。
它來得更急,更猛,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砸在機場的玻璃穹頂上,織成一片厚重的雨幕,將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航班信息大屏幕上,大片刺目的“延誤”和“取消”紅色字樣,無情地宣告著天氣的惡劣。
私人飛機航站樓的貴賓休息室內,氣氛壓抑得如同窗外凝固的空氣。
封肆夜背對著門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動不動。他換上了一身乾淨的黑色襯衫和西褲,但淩亂的頭發和眼底未退的紅血絲,以及周身散發出的那種瀕臨失控的焦躁氣息,讓他看起來依舊狼狽而駭人。
李銘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手裡拿著不斷震動的手機,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封總…”他硬著頭皮開口,聲音艱澀,“塔台那邊…還是不同意起飛。能見度太低了,強行起飛風險極大…”
“風險?”封肆夜緩緩轉過身,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我付錢給他們,是為了聽他們跟我說‘風險’兩個字的嗎?”
他的眼神銳利如刀,刮過李銘的臉,讓他瞬間噤聲。
“告訴他們,”封肆夜一步步走近,壓迫感隨之而來,“十分鐘內,如果飛機還不能離開地麵,這家航空公司明天就可以從封氏所有的合作名單裡消失了。我不介意讓他們親眼看看,什麼叫真正的‘風險’。”
李銘心臟猛地一縮,他知道老板絕不是在開玩笑。這種狀態下的封肆夜,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是!我立刻再去溝通!”李銘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轉身走到角落,壓低了聲音對著電話那頭幾乎是咆哮著施壓。
封肆夜煩躁地鬆了鬆領口,儘管那裡的扣子早已解開。他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種無能的等待逼瘋了。
每多耽擱一秒,溫晚就可能離他更遠一分。她一個人,懷著孕,身上沒多少錢,待在那樣一個陌生又破敗的城市…他根本無法想象她會遭遇什麼。
那種徹底失去掌控的感覺,像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神經。
他拿出手機,再次嘗試撥打溫晚的號碼。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冰冷的提示音像是一遍遍的淩遲。
他猛地揚起手,幾乎要將手機狠狠砸向地麵,但最後一絲理智阻止了他。他需要保持通訊暢通,以確保能第一時間得到關於她的消息。
他死死攥著手機,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昨日砸在床頭櫃留下的傷口再次滲出血絲,染紅了冰冷的手機外殼。
“封總!”李銘終於結束了通話,快步走回來,臉上帶著一絲如釋重負卻又更加凝重的表情,“航線協調好了,塔台特批,我們可以立刻登機!但是機長強調,飛行過程會非常顛簸,甚至可能有危險…”
封肆夜根本沒聽他說完後麵的警告,聽到“可以登機”四個字,他已經像一道離弦的箭,大步衝向登機口。
“走!”
巨大的灣流G650在狂風暴雨中劇烈地顫抖著,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強烈的氣流讓飛機不斷上下顛簸,桌上的水杯滑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空乘人員臉色發白,緊緊抓著固定物,努力保持平衡,不斷柔聲安撫著唯一的乘客。
但封肆夜仿佛對周遭的險境毫無所覺。他係著安全帶,深陷在寬大的航空座椅裡,臉偏向舷窗。窗外是翻滾的、墨汁般的烏雲,偶爾有猙獰的閃電撕裂天際,瞬間照亮他毫無血色的側臉和緊抿的薄唇。
他的手裡,依舊死死攥著那枚鑽戒,冰冷的金屬幾乎要嵌入他的掌心血肉之中。
他的腦海裡,反複回放著溫晚最後看他那一眼——冰冷、絕望、帶著徹骨的恨意。
還有那句…“你憑什麼認為這是你的孩子?”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燒紅的匕首,在他的心臟上來回攪動。
為什麼?
為什麼他之前從未意識到?
意識到她那些小心翼翼的試探背後,是渴望被回應的愛意?
意識到她一次次沉默的退讓背後,是積攢的委屈和失望?
意識到她需要的不隻是物質上的滿足,更是情感上的確認和安全感?
他自負地以為,隻要他給了她“封太太”的名分,給了她優渥的生活,她就該滿足,就該永遠乖乖待在他編織的金絲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