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尹先已經失去了他原本所該擁有的獨屬於人類的那些情緒感知。
他不清楚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生的，但尹先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將自己擺在了一個旁觀者視角上——一個明明身在眾生之中，卻在俯瞰眾生的旁觀者。
對他來說，人類存在依舊是必要的，但已經不是他必須考慮的存在。
【為什麼？】
夏一突然向從尹先醒過來之後就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的地球意識質問道。
【……什麼為什麼？】
地球意識的回應平靜得很是反常，夏一甚至能從中捕捉到一絲微不可察的心虛以及，幸災樂禍。
——尹先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難道僅僅因為他是被變異鐵樺樹同化了？可是，明明已經有研究證明即使是普通異植也有情緒變化，高階異植更是有不輸於低齡兒童的智商……即使被同化，尹先也應該隻會在習性上更接近異植，而不是……連以往的感情都沒有了。
“我現在這樣，有什麼不好的？”
完全能聽到夏一與地球意識之間交流的尹先望著夏一，發出了陳述一般的疑問，並給出這個疑問之下，自己的答案：“我覺得挺好的。”
“……你是不是從以前就開始瞞著我了？”夏一沒忍住問，“瞞著所有人……你性格的改變，並不僅僅是因為你告訴我的‘同化’……還有其他什麼原因？”
尹先搖頭：“我性格有改變嗎？應該沒有吧？被同化也不過是當時我推斷出來的一個結論，如果你對這個結論不滿意，你也可以嘗試推斷出讓你覺得滿意的結論……我也想聽聽。”
莫名的暴怒情緒隨著尹先的話開始充斥夏一腦中，強烈的情緒甚至導致他的精神海動蕩不已，衝著地球意識而去的質問更是裹挾了爆裂的能量波動——
【尹先這樣的變化不可能一點問題都沒有！為什麼會忽然變成這樣？為什麼他發現不了自己的改變？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他變成現在這樣？給我說清楚！你一定知道原因的！你不要裝死！】
這次尹先沒有說話，隻是神色平淡地看著整個人都因努力壓製著暴烈情緒而微微震顫的夏一，同樣在等地球意識的回答。
雖然他對自己沒有發覺自己變化這種說法不以為然，但也想知道自己關於“同化”的推論有什麼不對。
但兩人等來的是長久的沉默。
在失去理智邊緣掙紮半天，終於恢複了一點平靜的夏一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尹先，那種無能為力的悲慟再次向他的四肢百骸蔓延，那雙從來目光堅定的眼中漫上無法遏製的熱意，但他的心底隻餘一片冰涼，並泛起了絲絲剜心刺骨的疼痛。
——他對尹先而言，果然一點用都沒有……
【也不算什麼用都沒有。】
裝死半天一直不說話的地球意識終於在一聲冗長的歎息之後，開了口。
祂目前還尚無法理解人類之間為什麼要存在那樣濃烈的感情，但祂能預見如果讓夏一繼續放任那種自我厭棄的情緒發展下去的話，這個渺小的人類可能會有自我放逐……那祂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將可能失去意義。
【至少是因為你才延緩了尹先現在這種情況發生的時間。】
【……什麼……意思？】
【尹先會變成現在這樣是必然的。】地球意識說，【這是他擁有超脫能量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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