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淪在萬載寒冰之下,冰冷、黑暗、死寂。沒有時間的概念,沒有身體的感知,唯有一點微弱的、不容置疑的冰冷印記,如同漆黑海麵上的唯一燈塔,固執地維係著“存在”這個概念。
不知過去了多久,那點冰冷逐漸擴散,開始重新勾勒輪廓。
痛。
撕裂般的、灼燒般的、碾碎般的劇痛,從虛無中湧現,瞬間席卷了每一寸剛剛凝聚的感知。仿佛整個身體被徹底摧毀後又強行拚湊起來,每一處連接都充斥著難以忍受的痛苦。
莫寧猛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並非預想中的地獄景象,而是一片浩瀚無垠的、深邃冰冷的星空。他懸浮於虛空之中,身下是一座巨大無比、由不知名黑色金屬構築的圓形平台,平台上刻滿了繁複幽暗的符文,緩緩流轉,散發出維係靈魂的奇異力量。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身體。
完好無損。
皮膚光潔,肌肉飽滿,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練,蘊含著某種內斂的、冰冷的力量。之前的焦黑、破碎、重創,仿佛隻是一場噩夢。唯有胸膛正中央,那個原本隻是隱約感應的魂印,此刻清晰地浮現於皮膚之下,形成一個拇指大小、複雜精密、不斷緩緩旋轉的幽暗符文,散發著絕對的冰冷與死寂。
以及……一種前所未有的、與這片虛空、這座平台、乃至整個未知之地緊密相連的感覺。
他,似乎成了這裡的一部分。
“醒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莫寧轉頭,看到暮紅靜立在一旁,依舊是那身紅衣,容顏冷豔,似乎並無變化。但仔細看去,能發現她眼底深處一絲極淡的、如釋重負的緩和。
緊接著,幾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平台周圍。
綠衣溫婉的碧蘅,青裙柔和的夕青,抱著夜梟、歪著頭好奇打量他的鳶紫,以及一身鵝黃、懷抱古琴、眼神似笑非笑的黃笙。
陰詔司七令,除了鎮守各方的,竟幾乎到齊了。
她們的目光都落在莫寧身上,帶著各種複雜的情緒:好奇、審視、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以及……同為“契者”的某種認同。
“嘖嘖嘖,瞧瞧這是誰呀?我們英勇無比、差點把自己炸成煙花的魂印候補?”一個充滿戲謔和愉悅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莫寧抬頭望去。
隻見戲詔官慵懶地斜靠在一張由星光與迷霧交織成的王座上,那王座憑空懸浮,他臉上那張詭譎的笑麵麵具似乎咧開了更大的弧度,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其有趣的畫麵。
“真是感天動地的自我犧牲啊,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點,你就真的成功把自己作死了,可惜呐可惜~”戲詔官的聲音拖得長長的,充滿了幸災樂禍,“怎麼樣?灰飛煙滅又活過來的體驗,是不是特彆新奇?是不是覺得天地遼闊,人生充滿了無限可能?”
莫寧感受著體內那冰冷而強大的魂印之力,以及那如跗骨之蛆般、與“生”緊緊捆綁的絕對契約。他麵無表情地看向戲詔官,聲音因久未開口而略顯沙啞,卻帶著一貫的冰冷與譏誚:
“托你的福,死得不夠徹底,還得爬起來繼續給你當牛做馬。看來你這陰詔司是真缺人,連我這種‘差點炸成煙花’的殘次品都急著回收利用。”
“噗嗤。”鳶紫忍不住笑出聲,又被肩上的夜梟啄了一下頭發。
暮紅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微微動了一下。
碧蘅和夕青則有些無奈地低下頭。
黃笙麵紗下的眼眸彎了彎,似乎覺得很有趣。
戲詔官被懟了也不生氣,反而笑得更加開心,在王座上拍著手:“對對對!就是這個調調!死了活過來,嘴還是這麼毒!本座就喜歡你這副看不慣我又乾不掉我的樣子!比那些隻會瑟瑟發抖或者哭哭啼啼的廢物有趣多了!”
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現在莫寧麵前,湊近了仔細打量他胸膛那旋轉的魂印,語氣變得玩味:“嗯嗯,融合得不錯,不愧是本座看中的苗子。怎麼樣?現在是不是覺得什麼九刃詛咒,什麼血海深仇,都是過眼雲煙?在永恒的‘存在’麵前,那些渺小的愛恨情仇,是不是特彆可笑?”
莫寧眼神驟然一寒,周身冰冷的死氣不受控製地彌漫開來。即便經曆了生死,即便看似釋然,某些東西依舊是他不容觸碰的逆鱗。
就在氣氛驟然緊繃的瞬間,一個溫和、包容、仿佛能撫平一切躁動的聲音緩緩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