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由純粹黑暗與無儘惡意凝聚而成的巨眼,漠然懸於淵井之上。它沒有瞳孔,沒有眼白,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虛無,卻又仿佛倒映著世間所有的絕望與瘋狂。當其“目光”掃過戰場,時間仿佛被強行凝固,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
首當其衝的,便是那艘高懸於天的白玉飛舟。
被那冰冷的“視線”鎖定,飛舟周身流轉的純白符文瞬間黯淡,如同被潑上了濃墨的雪地,迅速失去所有光澤。船體劇烈震顫,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那由觀星閣術士們合力維持的“天羅律網”尚未完全展開,便如同脆弱的蛛網般寸寸崩斷,化作漫天飄零的光點,旋即被深淵的氣息吞噬殆儘。
“呃啊!”
飛舟上的術士們齊齊悶哼一聲,修為稍弱者更是直接口噴鮮血,踉蹌後退,臉上寫滿了驚駭與難以置信。他們賴以維持秩序、審判萬物的天律之力,在這最原始的黑暗麵前,竟如此不堪一擊!
為首的巡使李大人,那萬年不變的冷漠麵具終於徹底碎裂。他臉上血色儘褪,瞳孔因極度震驚而收縮,下意識地向後倒退一步,失聲驚呼:“這…這是什麼?!典籍中從未記載…淵井之下竟有如此…”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那隻巨眼的“目光”微微移動,似乎更加“專注”地落在了飛舟之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攫住了船上每一個人,仿佛下一瞬就要被徹底吞噬、湮滅,連存在的痕跡都會被抹去。
趁此間隙,下方被純白困陣封印的紀淩霜猛地回過神。雖然那巨眼帶來的壓迫感同樣令她心悸,但觀星閣吃癟、困陣因能量反噬而劇烈波動,對她而言卻是天賜良機!
“就是現在!蒼龍軍,聽令!破陣!”她發出一聲撕裂般的呐喊,全身軍煞之氣毫無保留地爆發,手中古樸長劍發出驚天嗡鳴,一道凝練到極致的暗青劍罡狠狠斬向出現裂痕的光罩!
“破陣!”殘存的蒼龍軍士卒同樣爆發出絕境求生的怒吼,所有力量毫無保留地轟向光罩!
內外交困之下,本就因邪眼注視而紊亂的純白困陣,再也無法支撐。
轟隆!
光罩徹底崩碎!狂暴的能量衝擊將不少蒼龍軍士卒震飛,但也讓他們重獲自由!
紀淩霜脫困而出,甚至來不及喘息,鳳眸第一時間掃向那可怕的邪眼和搖搖欲墜的飛舟,眼中閃過極度複雜的快意與更深重的憂慮。但她立刻壓下所有情緒,劍指那被黃笙音律暫時阻隔的魔潮缺口,聲音因力量透支而嘶啞,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蒼龍軍!重整陣型!堵住缺口!快!”
此刻,什麼朝廷,什麼天律殿,都被她拋諸腦後!她的職責,永遠是守住這口井!
黃笙與慈詔使也同時鬆了口氣。黃笙指尖琴音再變,從之前的殺伐之音轉為一種奇異的、帶著混亂乾擾意味的曲調,並非直接攻擊邪眼,而是不斷擾亂其周圍溢散的邪能波動,仿佛在為其增添“雜音”,間接減輕了對全場的壓迫感。慈詔使則雙手結印,柔和的白光如同雨露般灑落,迅速治愈著蒼龍軍士卒身上的傷勢,穩定他們因恐懼而動蕩的心神。
兩位陰詔使的配合默契無比,一個乾擾,一個輔助,硬是在這絕境中,為紀淩霜爭取到了一線重整旗鼓的寶貴時間。
而那艘白玉飛舟,則在邪眼的“重點關注”下,情況岌岌可危。船體表麵的裂紋越來越多,防禦符文不斷炸裂,眼看就要徹底解體。
李巡使臉上閃過掙紮與絕望,最終化為一絲狠厲。他猛地從懷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形製古拙的青銅令牌,令牌上刻著星辰與鎖鏈的圖案。
“請‘律法鎖鏈’!鎮壓邪妄!”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令牌之上!
令牌驟然爆發出刺目的青光,一道虛幻的、由無數符文構成的青銅鎖鏈虛影衝天而起,散發出遠比之前“天羅律網”更加古老、更加威嚴的鎮壓之力,試圖纏繞向那隻邪眼!
這是天律殿賦予巡使的保命底牌之一,蘊含著上古律法的一絲真意!
然而,那邪眼似乎被這挑釁般的舉動徹底激怒。
巨眼之中,那無儘的黑暗微微旋轉,仿佛一個深淵漩渦開啟。
下一刻,一道凝練到極致、漆黑如墨的光束,無聲無息地從眼瞳中央射出,瞬間撞上了那道青銅鎖鏈虛影!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令人心悸的湮滅。
青光與黑光接觸的刹那,代表著秩序與律法的青銅鎖鏈虛影,如同遇到烈陽的冰雪,迅速消融、崩解,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便被那純粹的黑暗徹底吞噬!
青銅令牌在李巡使手中“哢嚓”一聲,碎裂成齏粉!
“不——!”李巡使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受到恐怖反噬,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萎頓下去。
而那道湮滅了律法鎖鏈的黑色光束,其勢不減,徑直射向白玉飛舟!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飛舟側舷,一名一直沉默不語的年老術士,眼中猛地閃過一絲決絕。他嘶啞地吼出一個古怪的音節,雙手瘋狂結印,周身氣血以一種詭異的方式燃燒起來!
“星軌…挪移!”
飛舟前方的空間驟然扭曲,形成一個臨時的、極不穩定的漩渦。
黑色光束射入漩渦,竟被強行偏轉了方向,擦著飛舟的邊緣掠過,射向了遙遠的天際,將那片天空的雲層都染成了不祥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