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寧一馬當先,黑袍在凜風中獵作響,麵色沉寂如水,唯有眼底深處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透露出他並非表麵那般平靜。身旁是陰詔司的綠令碧蘅與青令夕青。碧蘅神色恬淡,仿佛隻是出遊,但偶爾掃過四周的目光卻銳利如針。夕青則略顯憂色,時刻關注著周圍環境可能存在的傷患或毒物。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一位身姿高挑、麵容冷豔、穿著暮家嫡係服飾的女子——暮家大姐,暮華菁。她一路上唇槍舌劍,幾乎從未停歇。
“哼,陰詔司的歸冥使,好大的威風!若不是父親之命,我暮華菁豈會與你等同行?”
“腳步放那麼快,是趕著去澹台家送死嗎?倒也省事。”
“聽說你當年是什麼旌劍門天才?如今卻成了陰詔司的鷹犬,玩弄魂魄,真是可笑可歎。”
“看著我作甚?莫非你這冷臉怪也會生氣?”
言語刻薄,極儘嘲諷之能事。
然而,莫寧始終沉默,對她的譏諷充耳不聞。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暮華菁那些看似惡毒的言語之下,偶爾流瀉出的細微破綻上。
——“父親之命”……她的語氣在提到這四個字時,有一絲極淡的僵硬和不甘。
——“趕著送死”……她的眼神在說這話時,曾極其快速地瞥了一眼澹台家的方向,眼底深處藏的並非嘲諷,而是一抹深深的忌憚,甚至…一絲隱晦的警告?
——“朝廷鷹犬”……這罵詞毫無新意,但她重複提及“暮家”與“外人”,強調界限,反而像是在劃清某種立場。
她在演戲。演一場給可能存在的監視者看的戲。她看似順從暮家家主暮玄錚的命令與自己同行,實則心有抵觸,甚至可能另有目的。她那冷嘲熱諷的言語之下,暗藏著無法明言的機鋒與困境。
莫寧忽然停下腳步,猛地轉頭,冰冷的目光如兩把錐子,直刺暮華菁。
暮華菁被他看得一怔,嘲諷的話噎在喉間,隨即強自冷笑:“怎麼?終於忍不住要動手了?”
莫寧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用一種極其平淡,卻足以讓身後碧蘅和夕青都聽清的音量,說了一句看似毫不相乾的話:“北域的風,越來越冷了,連呼延家的戰熊,似乎都躁動不安了。”
暮華菁的瞳孔幾不可察地猛地一縮,儘管她立刻控製住表情,但那一瞬間的驚悸,未能逃過莫寧的眼睛。呼延家?他怎麼會突然提到呼延家?他知道了什麼?
莫寧不再看她,轉身繼續前行。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驗證。暮華菁的異常,必然與暮家、澹台家、乃至呼延家之間正在醞釀的更大風暴有關。而她,身不由己。
……
與此同時,暮家核心禁地,一座可俯瞰小半北域疆域的冰樓之上。
暮家當代家主暮玄錚負手而立,麵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的身後,站著氣質陰柔的三子暮雲卓。
他們的目光,均投向遠方天際那隱約可見的、如洪流般湧動的大量旌旗和狂暴的雪塵——那是呼延家的“雪狩”大軍,已然陳兵暮家邊境,毫不掩飾其威脅之意。
“暮玄錚!老匹夫!滾出來說話!”一聲如同炸雷般的咆哮從對麵軍陣中傳來,蘊含著狂暴的怒氣,“竟敢暗中將‘玄冥冰棺’的契機構築到我呼延家龍脈之上!你想乾什麼?用我呼延兒郎的血肉神魂,替你暮家滋養那該死的‘蓮種’嗎?!!”
暮玄錚眼中寒光一閃,卻並未立刻回應。
旁邊的暮雲卓一臉和善地開口,聲音不大,卻精準地傳過風雪:“呼延莽夫,休要血口噴人!爾等覬覦‘寂滅雪魂劍’之力已久,尋此借口,是想撕毀盟約,與我暮家開戰嗎?”
“放屁!那劍塚的異常波動豈是作假?還有那‘紅蓮業火’的氣息昨日為何會出現在邊境?你們暮家是不是早就找到了那把刀,卻假意丟失?你們那個‘飼蓮’計劃,根本就是要吸乾北域所有生靈的根基,來成全你們一家的野心!什麼狗屁‘兩劍一刀,開天之秘’,分明是你們暮家編造的彌天大謊!”
呼延家主的聲音怒不可遏,話語間竟隱隱揭露了部分可怕的真相——玄冥冰棺、寂滅雪魂劍、紅蓮業火刀這三者之間古老的傳說,以及暮家那諱莫如深的“飼蓮”計劃,似乎正以一種極端危險的方式,被擺上了台麵。
暮玄錚終於緩緩開口,聲音冰冷而威嚴,壓下了呼延家主的怒吼:“呼延兄,無憑無據,徒逞口舌之快毫無意義。我暮家行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摘。若你再不退兵……”
他話音未落,周身寒氣大盛,腳下的冰樓發出嘎吱的**,仿佛有某種極其恐怖的力量正在他體內蘇醒。
“……那就休怪我暮玄錚,今日便以你呼延家萬千兒郎的鮮血,先行澆灌我暮家‘冰蓮’了!”
局勢,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而此刻,無人知曉,那融入寂滅雪魂劍的幽藍冰片,正悄然發生著某種未知的變化,一絲微不可查的意念,順著北域的地脈,緩緩流向那極寒深處沉睡的……玄冥冰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