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輛馬車停在清泉寺山門前,明淨大師身披一襲金線繡邊赤色袈裟,手持儀辛王所賜金缽坐入車內,在弟子簇擁下緩步下山,孔興隆騎馬在前引路,心中既忐忑又期待。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開:清泉寺的得道高僧明淨大師,竟為城東百草廬那位神秘的和大夫親自下山了。
百姓們紛紛湧向街道,想一睹大師真容,更有甚者就地跪拜,祈求福澤。
下車後,明淨大師的腳步在百草廬門前停駐下來,目光微微一動,此處正是他前番暗中跟隨那位與“仙士”容貌極似的小五所至之地,隻是當日未曾進去。此刻,因孔興隆的執著,他終得踏足。
正在百草廬門前晾藥的小五,聞聲好奇的抬頭,一眼便瞧見了明淨大師,驚得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圓圓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她萬萬沒想到,那日巷中身著粗布舊衣、手持一個舊缽盂看起來有些落魄的老和尚,竟是備受百姓尊崇的清泉寺方丈!
聞聲出來的黎樂與白浩也愣住了,互相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這人不就是他們在豆腐攤前見過的化緣僧人嗎?當時手中那繪有金色奇怪符號的黑缽曾令他們暗驚,而今換成璀璨的金缽。本以為就是一個普通遊方僧,沒想到竟然是傳聞中的明淨大師!
大師目光平和地掃過眾人,在與小五視線相接的刹那,他眼中再次閃過訝異與了然,卻並未點破上次巷中之事,隻是微微頷首。
和子瑤強作鎮定上前迎接,邀請眾人前往後院正屋。
踏入院中時,明淨大師的視線似是不經意地投向院角那簡陋的馬棚。
棚內,白浩的那匹瞎馬“小綠”正不安地刨著蹄子,發出低低的嗚咽聲,綠色眼眸中竟流露出一種近乎人類的恐懼。
明淨大師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極淡的了然,卻未發一言,隻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佛號便移開視線。
一行人步入正屋後,大師將金缽置於案幾,和子瑤奉上清茶和點心。
孔興隆滿麵紅光,迫不及待地說道:“和姑娘,這位便是明淨大師!大師佛法無邊,定能為你化解那‘孤鸞煞’!”
他眼中充滿了期待,仿佛已看到障礙掃除、佳人在望的美好景象。
“子瑤見過大師。”和子瑤行了個禮,這才回到座上。
此時小五留在前堂藥鋪,和子瑤,白浩,黎樂三人都齊刷刷的看向這個身披金線袈裟,眼眸清澈眉須皆白的明淨大師,心中皆是忐忑不安。
孔興隆仍沉浸在自以為找到兩全其美方法的興奮中:“大師,這位便是和子瑤和姑娘,煩請您老人家看看……”
明淨大師的視線落在了和子瑤身上,他並未如尋常相士般細看手紋麵相,隻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並無尋常僧人的慈悲或威嚴,反而像一汪深潭,能映照出人魂魄最本真的模樣。
和子瑤感到一陣心悸,仿佛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即將被看穿。
明淨大師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那雙洞察世情的眼中,掠過一絲驚異。
他看出和子瑤麵相極為特殊,魂魄之光澄澈,卻與此世的氣運根基有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疏離感。
心中暗忖:此女恐非此世之人,然其心性質樸,醫者仁心,周身縈繞濟世救人的祥和之氣,何來‘克夫’之凶煞?
同時,他亦看出了和子瑤眉宇間那份刻意營造的悲戚之下,深藏著尋求安寧的初衷。
大師心中了然,這分明是一出為拒婚而編造的戲碼。他並未點破,隻是雙手合十,低誦一聲佛號。
孔興隆急忙問道:“大師,可能化解?我們可否……”
明淨大師輕輕搖頭,打斷了他的話:“孔施主,老衲觀和姑娘麵相,其性至善,於眾生有廣濟之德,絕非不祥之人。
其命途雖有波折,卻暗藏貴人相助之象。至於姻緣……和姑娘於此世間,自有其使命,非俗世姻緣所能羈絆。
你與她之緣,如鏡花水月,看似真切,實則虛空。萬事講求一個‘緣’字,緣起緣滅,皆有定數,強求反易生心魔,釀成惡果。孔施主,執念如刀,不若放下,各自安好,方是順應天道。”
孔興隆如遭重擊,臉色再次變得蒼白。他素來信服明淨大師,如今大師親口斷定“無緣”,這比“克夫”之說更讓他絕望。
他喃喃道:“難道……真的彆無他法?”
明淨大師目光深邃,他言語間並無高聲強調,卻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威嚴:“施主命宮紅鸞星動,卻非在此處,若執意逆天,恐損家族氣運。
放下執念,即是解脫。孔施主家業殷實,前程遠大,當將心思置於正途。於和姑娘而言,廣行醫道,濟世救人,亦是積累無量功德,此乃其真正的緣法。若糾纏不休,恐於雙方皆是不利。”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孔興隆頹然垂首,良久,才向明淨大師深深一揖:“多謝大師點撥……弟子,明白了。”
就在明淨大師婉拒了茶點,起身告辭,孔興隆垂頭喪氣跟隨其後之時,一輛裝飾精致的馬車恰在百草廬門前停下。
車簾掀起,顧思錦在丫鬟秋桐的攙扶下款款而下,她聽聞明淨大師竟親臨百草廬,震驚之餘特意前來,名為探病,實為打探虛實。
她故作虛弱地扶門而入,臉上掛著溫婉得體的微笑,向明淨大師行禮問安。
明淨大師目光如炬,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已窺見她眼底深藏的嫉妒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
明淨大師雙手合十,淡淡說道:“女施主,煩惱皆因強求,放下心中執刀,方可保得平安喜樂,否則,孽障深重,恐難善終,阿彌陀佛。”
顧思錦被這番話驚得臉色煞白,她不敢多言,匆匆還禮後,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百草廬。
回到府中,顧思錦心神不寧,大師的警告言猶在耳。她原本已暗中聯係山匪,打算過幾日半夜打劫百草廬,擄走和子瑤毀她清白,讓表哥死心。
回想起和子瑤治愈恐水症的神奇,以及表哥孔興隆如今心灰意冷的樣子,再想到大師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對貼身丫鬟秋桐吩咐道:“去,告訴那些人,之前的計劃……取消了。付出去的定金,也不必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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