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顧夕辭猛地打斷她，語氣衝得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隨即累得垮下肩膀，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聲音低了下去，“不能簡化……簡化了，魂就沒了。延期更不可能……那麼多藝術家，憑什麼為我破例？”
她看著那件凝聚了無數心血卻在此刻顯得如此不合作的作品，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自我懷疑狠狠攫住了她。
是不是自己太自不量力了？是不是那些人的閒話其實是對的？她根本配不上這麼好的機會？也許她所有的靈感和堅持，到頭來隻是一個笑話？
眼淚毫無征兆地湧了上來，她猛地背過身去，不想讓小楊看到自己的脆弱。
小楊嚇壞了，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姐……你彆這樣……肯定有辦法的，肯定有的……”
工作室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有粗重的呼吸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車聲。
過了好一會兒，顧夕辭用力抹了一把臉，轉回身。雖然眼眶還是紅的，但裡麵的迷茫和脆弱已經被一種近乎偏執的倔強取代。
“沒事。”她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狠勁，“肯定有辦法。隻是我們還沒找到。”
她走到工作台前，近乎粗暴地推開涼掉的飯盒，重新攤開設計圖和各種力學草圖，目光像掃描儀一樣一遍遍掠過每一個細節。
“小楊，把之前淘汰掉的最細的那種航空級釣魚線再拿來！還有，幫我查一下這種節點承重的極限數據！我們換個思路，不從頂部找平衡點，從模塊內部結構上做文章，分散受力看看……”
她的語氣又快又急，仿佛剛才那個差點崩潰的人不是她。小楊愣了一下，立刻像接到軍令一樣跳起來：“哎！好！馬上！”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顧夕辭完全進入了忘我的狀態。她像一台精密而不知疲倦的機器，反複計算、測試、調整、失敗、再重來……
小楊陪在一旁，遞工具、查資料、打下手，連大氣都不敢喘。她看著顧夕辭那專注到極致的側臉，明明疲憊得下一秒就要倒下，卻偏偏有一股勁兒硬撐著，那眼神亮得嚇人，裡麵燃燒著不屈服的火光。
終於，在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顧夕辭小心翼翼地鬆開手。
那個之前總是歪斜的複合模塊，此刻正靜靜地懸浮在空中……
成功了……
顧夕辭死死地盯著那完美的一幕，連呼吸都忘了。巨大的狂喜和如釋重負感後知後覺地湧上來，衝得她眼眶再次發酸，但這一次，是喜悅的。
她腿一軟，差點沒站住，幸好小楊及時扶住了她。
“姐！成了！我們成了！”小楊激動得語無倫次，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顧夕辭靠在小楊身上，看著那件終於“活”過來的作品，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度疲憊卻無比燦爛的笑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嗯……成了！
接著顧夕辭幾乎是靠著最後一點本能，拖著快散架的身體摸回沈家老宅的。現在的她隻想立刻倒在床上，睡個天荒地老。”
然而，事與願違。
剛穿過客廳，一個清脆又帶著明顯嬌蠻與嘲諷的聲音就從沙發那邊飄了過來，像冷水澆頭：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我們日理萬機的大設計師顧夕辭嗎？還認得回老宅的路啊？真是稀客呀！”
顧夕辭腳步一頓，疲憊的神經被刺得一緊。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沈京宴的“妹妹”沈明月。沈明月正窩在昂貴的進口沙發裡，做著精致的美甲，連眼皮都懶得完全抬起來看她，語氣裡的奚落卻半分不少。
顧夕辭實在沒力氣跟她吵，隻想息事寧人，含糊地應了一聲：“嗯，回來了。很累，先上去睡了。”
她說著就要往樓梯口走。
“累？”沈明月放下手裡的工具，終於正眼瞧她，上下打量著顧夕辭那身皺巴巴、可能還沾著點顏料痕跡的衣服，以及那張憔悴不堪、黑眼圈濃重的臉，嗤笑一聲，“又是窩在你那個破工作室裡不見天日吧？搞得這麼狼狽，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沈家虧待你了呢。”
她站起身，慢悠悠地踱過來，擋住一點去路，聲音壓低了些，卻更加刻薄：“怎麼？現在攀上洛淩軒的高枝兒了，就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了？連我哥都請不動你了吧？也是，人家洛總手指縫裡漏一點，都夠你那個小工作室吃一年了，哪裡還需要回顧家、回沈家？”
她特意把“回顧家、回沈家”咬得很重，像是在提醒顧夕辭，她始終是個外人。
顧夕辭胃裡一陣翻攪，是極度疲憊後被惡意中傷的本能反應。她聽著沈明月提起沈京宴，又刻意扭曲她和洛淩軒的關係，太陽穴突突地跳。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火氣，不想在客廳裡跟沈明月起衝突，免得驚動其他人。
“明月，我真的很累，需要休息。有什麼事以後再說。”她試圖繞開沈明月。
沈明月卻不肯輕易放過她，跟著挪了一步，繼續陰陽怪氣：“以後？以後你顧大設計師豈不是更忙？忙著抱緊洛總的大腿呢！不過我可提醒你，攀高枝也得看看自己斤兩，彆到時候摔下來，更難堪！”
顧夕辭猛地停下腳步，轉回頭看向沈明月。她的眼神因為極度缺覺而有些泛紅，但裡麵透出的冷意和厭煩卻讓沈明月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說完了嗎？”顧夕辭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說完了就讓開。我的工作，我的人際關係，都跟你沒關係。至於回不回家，”她頓了頓，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這奢華卻讓她感到窒息的客廳，“這裡是不是家，你比我清楚。”
她不再理會沈明月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轉身快步走上樓梯，幾乎是逃也似的躲進了自己的房間，反手鎖上了門。
背靠著冰冷的門板，門外似乎還隱約傳來沈明月氣惱的嘟囔聲。
顧夕辭也沒有多搭理她直接摔進了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