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放第一時間找到趙昭明,眉飛色舞:“小趙!機會啊!象棋機器人!這可是最頂尖的科技!人家點名要你去試試!”
趙昭明初聞“機器人”三字,立刻聯想到網絡上那些汙名化的“AI狗”,心生排斥,皺眉道:“與鐵疙瘩對弈?有何意義?冰冷死物,豈知棋道之妙?”
陳放趕緊解釋:“哎呦喂,我的棋王大人,這可不是網上那些軟件作弊的。是實體的機器人,真胳膊真腿能拿棋子的!人家是正經科技公司,是想測試機器的性能。再說了,你不想看看,你這身來自大明的本事,跟這未來科技比起來,到底誰更厲害?你就當去見識見識嘛!”
這番話勾起了趙昭明的好奇心。與省冠一戰,他印證了古譜在現代的威力,但內心深處,也對周正豪那精密如機器般的計算深感震撼。如今有一個更純粹、更強大的“計算”實體擺在麵前,他確實想看看,棋道的極限究竟在何方。
“好,便去會它一會!”
“星寰科技”的實驗室潔淨無塵,通體白色的“玄弈”機器人安靜地立在特製棋桌旁,機械臂收攏,光學傳感器閃爍著淡淡的藍光,充滿未來感。
工作人員簡單介紹了規則:趙昭明用實體棋盤棋子,“玄弈”通過視覺係統捕捉棋局,計算後由機械臂行棋。
對局開始。
趙昭明深吸一口氣,再次執紅先行。他下意識地使出了對付周正豪時那手“高吊馬”,試圖打亂機器的節奏。
然而,他立刻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壓力。
“玄弈”的機械臂移動精準、快速,落子無聲,帶著一種冷酷的效率。它應對“高吊馬”時,沒有絲毫人類棋手常見的遲疑或情緒波動。傳感器藍光微閃,幾乎是瞬間便做出了最佳應對,一招平炮亮車,不僅化解了威脅,反而順勢加強了中路攻勢。
趙昭明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張無形巨網。機器的計算力浩瀚如海,每一步都基於無窮儘的概率推演,精準地指向勝率最高的點位。它沒有偏好,沒有情緒,不會冒險,也不會保守。它隻是計算,冰冷而絕對地計算。
中盤,趙昭明試圖設下一個複雜的棄子誘餌,這是古譜中引對手入彀的經典手法。
但“玄弈”毫不猶豫地吞下了棄子,但它後續的行棋,卻並非趙昭明預想中的任何一條路線。它走出的,是一條計算得出的、能最大化利用子力優勢並同時瓦解對方潛在攻勢的“最優解”。
趙昭明愣住了。這步棋,人類棋手幾乎不會這麼走,因為它違背了某些“棋形”和“感覺”,但它偏偏又精準地打在了局麵的“七寸”之上。
他感到一身力氣無處施展。他的謀略、他的詭計、他賴以成名的“勢”的引導,在這台絕對理性的機器麵前,仿佛失去了魔力。它不受欺騙,不懼恐嚇,隻是沉默而高效地執行著計算程序。
最終,趙昭明輸了。輸得毫無脾氣。
工作人員上前禮貌道:“趙先生,感謝您的參與,數據非常有價值。”
趙昭明卻久久坐在棋枰前,凝視著“玄弈”那光滑的金屬外殼,若有所思。
陳放走過來,拍拍他:“沒事沒事,這機器肯定集合了無數大師的棋譜和超算能力,輸給它不丟人。”
趙昭明緩緩搖頭,語出驚人:“非也。吾非因輸棋而懊惱。此物……甚強,然則,亦甚悲。”
“悲?”陳放一愣。
“嗯。”趙昭明目光深邃,“它精準無比,算無遺策,此乃其強。然其行棋,唯有‘最優’,卻無‘妙手’。它知‘勝率’,卻不知‘勝負手’之豪情;它懂‘計算’,卻不懂‘棄子’之壯美;它可窮儘變化,卻永不會如我一般,去創造那手‘高吊馬’。”
他站起身,仿佛明白了什麼至關重要的道理:“它無靈性,亦無‘勢’之感應。它是在‘算棋’,而非‘弈棋’。棋道之於它,是零與壹的代碼;棋道之於人,卻是無窮之變化,是心意之交鋒,是於不可能中創造可能之藝術。”
此番人機初體驗,如同一道閃電,照亮了他心中一直朦朧的思考。他之前與現代棋手、與省冠的對局,都是在“人力”範疇內爭鋒。而今日,他看到了另一種可能:一種純粹基於計算、剝離了所有情感與靈性的“棋力”。
這讓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他的路,不在模仿機器的精準,而在發掘機器永不可及的人類靈性之巔——那屬於“棋道”的,玄之又玄的“勢”。
為後續的理論創新,埋下了最關鍵的種子。他隱隱感覺到,若能參透並掌握那虛無縹緲的“勢”,或許便能找到超越純粹計算、屬於人類棋手的獨一無二的路徑。
而他與“玄弈”的故事,顯然才剛剛開始。科技公司的邀約,恐怕不會隻有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