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帝程治猛地從鸞帳中坐起,額上冷汗涔涔,中衣已被冷汗浸透。
“陛下?”
內侍監孫漢堂立刻撩開帳幔,躬身扶住他微微顫抖的手臂,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
“無妨。”程治聲音沙啞,揮開他的手,目光掃過昏暗的寢殿,帶著一絲驚魂未定。
“多點燈,把這殿內給朕照得亮堂些。”
“是,是!”孫漢堂連忙應聲,指揮著守夜的宮女太監,將殿內所有燈燭儘數點燃。
刹那間,寢殿亮如白晝,驅散了藏在角落裡的陰影,卻驅不散程治心頭的寒意。
他見宮女奉上了溫參湯卻毫無胃口,煩躁地推開道:“孫漢堂,葉家大逆之事,已過半月,朝野上下可還有非議?”
孫漢堂心下明了,陛下這定是又夢魘了,且必與葉家有關。
他垂首,聲音平穩恭敬:“回陛下,林州刺史周修廉辦事極為利落,葉氏九族儘誅,並無一人漏網,那些製金坊的工匠也已悉數被周家接管,全都帶入了京中,其家眷也已妥善安置,掀不起風浪。
“京中百官,皆感念陛下聖明,無人敢妄議此事。”
無人敢議?
程治嘴角扯出一絲諷刺的笑,不過是畏懼天威,敢怒不敢言罷了。
高祖皇帝賜林州城給葉家,皇詔上寫明此後葉家可永居林州,雖沒有官銜,但百姓們都知道葉家家主相當於被封了可世襲的王位,
他整個少年時期都能聽到如影隨形的傳言,‘高祖皇帝曾言,的葉氏傳人親製純赤金印,堪比五座城池!’
更有甚者言曰,兩族後人的手裡留有高祖的遺詔手諭,若是再有一枚封印,就算他們不謀反,他也是不得不防。
林州城經葉家數代經營,繁華富庶,幾可與京城比肩,這越國天下,是他程治的天下,豈容國中之國?
如今借著周修廉這把刀,總算拔除了葉家這根最硬的刺,玄武氏也早就被他牽製,想到這裡,程治鬱結的心情才稍稍舒緩。
“周修廉此番差事辦得不錯,待郡主回京,朕便下旨,為他賜婚。”
孫漢堂聞言,壯著膽子提議道:“陛下聖恩浩蕩,隻是周修廉畢竟是葉家贅婿,葉家剛倒,他便尚主,是否稍顯急切?恐惹非議啊!”
“那郡主又是個野性子,要不要先給賢北王府遞個口風,也好讓郡主有個準備。”
程治略一沉吟,點了點頭:“就依你所言,要讓周家知道,忠心為朕辦事,朕從不吝嗇賞賜!”
“是,老奴遵旨。”孫漢堂恭敬應聲,伺候程治重新躺下。
待帳內呼吸漸勻,孫漢堂才退回帳外,如同沉默的影子般侍立著,隻是那低垂的眼眸深處,隱藏著難以察覺的悲涼。
這幾日惠帝總是睡不好,孫漢堂就親自值守在寢殿裡,玄武業被幽禁之後,孫漢堂處事更加小心,他以為憑葉家的根基是不會有什麼事的,他也曾經暗示過葉大金,但沒想到葉家敗得如此之快。
惠帝近來愈發多疑狠戾,他這位自太子時期就跟隨左右的老人,如今雖身兼內侍監與侍衛統領二職,聖眷猶在,卻也不得不更加如履薄冰。
他甚至隱隱擔憂,陛下某日會不會為了所謂的絕對忠誠,讓他淨身成了太監徹底絕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