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自身後響起,很輕,卻異常清晰地敲在阮萌萌的心上。
她回過頭。
董浩軒站在不遠處的棧橋入口,月光如水,將他挺拔的身形鍍上一層清輝。夏夜的風吹動他利落的寸頭,那雙平日裡總是冷靜甚至略帶疏離的眼睛,此刻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正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阮萌萌的心跳驟然失序,像被驚擾的鼓點,咚咚咚地在安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她下意識地握緊了冰涼的欄杆,指尖微微發顫。
他怎麼會來這裡?他剛才喝了不少吧?那個“有”字……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裡漾開一圈又一圈無法平息的漣漪。
兩人隔著幾步的距離,沉默在月光下蔓延。遠處度假村的喧囂模糊成背景音,近處隻有湖水輕拍岸邊的細響,和彼此清晰可聞的呼吸聲。
最終,是董浩軒先打破了沉默。他朝她走近兩步,腳步似乎比平時慢一些,也沉一些。淡淡的酒氣混合著他身上清爽的皂角味,隨著夜風飄過來,並不難聞,反而有種令人心慌的侵略性。
“一起走走?”他開口,聲音比平時低沉沙啞幾分,像被酒液浸潤過,落在寂靜的夜裡,有種說不出的磁性。
阮萌萌的心臟又是一縮。一起走走?在這月光朦朧的湖邊?和他?無數個念頭在她腦中飛速閃過,最終卻隻是下意識地、近乎慌亂地搖了搖頭。
她避開他過於直接的目光,視線落在他剛才拿著酒杯的手上,找了一個最蹩腳也最安全的話題,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曖昧氛圍。
“你…以後少喝點酒。”她的聲音有點發緊,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關心和嗔怪,“對身體不好。”
話說出口,她就後悔了。這語氣…聽起來怎麼那麼像…管著他似的?
董浩軒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她會說這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隨即抬眼看向她,月光下,他的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是一個近乎於笑的弧度,很淡,卻瞬間柔和了他略顯冷硬的輪廓。
“沒喝多少。”他低聲說,像是解釋,又像是承諾,“心裡有數。”
又是短暫的沉默。但這一次,空氣中的緊繃感似乎悄然消散了些許。
他不再提“一起走走”,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隻是向前幾步,走到了她身邊的欄杆處,學著她的樣子,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麵。
兩人並肩站著,中間隔著恰到好處的距離。誰都沒有再說話,仿佛隻是偶然在此處相遇,共同欣賞同一片夜景。
但阮萌萌能清晰地感受到身邊人傳來的體溫和存在感,比月光更讓她無法忽視。她的心跳依舊很快,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會兒是那個石破天驚的“有”字,一會兒是他月光下的側臉,一會兒又是即將到來的、沒有他的大學生活。
她偷偷側過頭,飛快地瞥了他一眼。他正專注地看著湖心,側臉線條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利落,眼神卻比湖水更深,看不清情緒。
“什麼時候走?”他突然開口,聲音平靜,依然看著前方。
“啊?”阮萌萌一時沒反應過來。
“去學校報到。”他補充道,終於側過頭來看她。
“哦…下周二的飛機。”阮萌萌老實地回答,心跳又漏了一拍。他…記得她要去哪裡?
董浩軒點了點頭,重新看向湖麵:“我也差不多時間走。”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但這次的沉默,卻不再令人尷尬,反而有種奇異的、心照不宣的平靜。
他們就像兩艘即將駛向不同航道的船,在此刻的港灣短暫停泊,共享著同一片月光,無需多言,卻已明了前方的波瀾壯闊與必然的分離。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林薇呼喚她的聲音。
阮萌萌回過神來,輕聲說:“我…該回去了。”
“嗯。”董浩軒應了一聲,沒有挽留。
阮萌萌轉身,沿著棧橋往回走。走了幾步,她忍不住回頭。
他還站在原地,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見她回頭,他抬起手,很輕地揮了一下。
那一刻,阮萌萌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酸酸澀澀,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
她也抬起手,揮了揮,然後轉身,快步走向燈火通明的方向,將那片月光湖色,和月光下的少年,留在了身後。
夜風吹拂著她的發絲,也吹不散臉頰上莫名的熱度。
那句“以後少喝點酒”,和那個月光下的揮手,成了這個夏天夜晚,最清晰也最模糊的印月下湖畔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