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她的聲音沙啞卻穩,“給我三日,若治不好,莫說打我三鞭,三十鞭也悉聽尊便。”
火光在她眼底跳動,像將熄未熄的炭火,映得那抹篤定愈發灼人。
管營盯著她,許久,眉心的溝壑慢慢舒展開。
恰在此時,阿苦提著食盒與衣裳小跑而回,氣喘籲籲地在門外刹住腳,雙手半舉著衣服和食物:“大人,您看……”
管營隻淡淡一掃,抬手示意她自己看著辦。
阿苦得令,鑽進監舍,將東西放在草絮上,蹲身問周婉兒:“是先更衣還是先用飯?”
“更衣。”周婉兒毫不猶豫。
濕漉漉的囚衣貼在身上,像一層冰冷的枷鎖,每動一下都在傷口上撒鹽。
她抬手去解衣帶,指尖卻因寒冷而微微發顫。阿苦忙伸手幫忙,袖口滑落,一截蒼白的手腕暴露在火光裡。
周婉兒的指尖無意間搭上阿苦的脈門——冰涼、急促,如亂鼓急捶。
她眉心微蹙,抬眼打量阿苦的麵色:唇色淡白,眼下隱隱青黑。
“你有月事不調和腹痛的毛病。”她聲音不高,卻篤定。
阿苦瞪大眼,半張的嘴許久才找回聲音:“你、你如何……猜到?”
周婉兒輕輕一笑,牽動背脊鞭傷,疼得吸氣,卻仍帶三分揶揄:“不是猜,是望聞問切裡的‘望’與‘切’。”
她背過身去,慢慢褪下臟衣,露出瘦削卻線條柔和的後背。
三道紫紅鞭痕橫貫肩胛,腫得發亮,卻仍掩不住她肌膚原本的細膩,好似上好瓷胎上裂了幾道猙獰的縫。
阿苦看得倒吸一口涼氣,忙將乾衣抖開,小心披在她肩頭。
“你可知如何療治?”
衣料雖粗,卻乾燥溫暖,像久旱逢甘霖。
周婉兒攏緊衣襟,回身衝阿苦眨眨眼。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且莫急,待我填飽饑腸,再與你寫個方子。”
阿苦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眼角餘光瞟向鐵柵外——看向管營。
她正貼近鐵柵,火光在她臉上跳動,映出一抹複雜難辨的神色:狐疑、期許,還有一絲幾不可察的焦灼。
周婉兒捕捉到那神色,唇角微揚。
她接過阿苦遞來的熱湯。
阿苦蹲在一旁,手指在膝上畫著圈。
周婉兒抬手,輕輕搭在她腕脈上,聲音低而穩:“月事可常提前?色暗有血塊?痛時喜溫喜按?”
阿苦連連點頭,眼裡閃著光,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周婉兒沉吟片刻方道:“稍後我寫一方,當歸、川芎、赤芍、香附各三錢,加炮薑、肉桂溫經散寒,再以益母草調之。連服七日,可見起色。”
她頓了頓,目光越過阿苦,直直望向鐵柵外的管營。
“藥材需得乾淨,最好是新曬的。”
管營默不作聲的轉身離去,硬靴踏在石板上,聲音漸漸融進甬道深處的黑暗。
周婉兒垂眸,掩去眼底一閃而逝的鋒芒。她攏緊粗布衣襟,背上的鞭傷仍在灼痛,卻痛得清醒。
三日,七十二個時辰,她要在刀尖上跳舞,用一劑湯藥、一紙脈案,為自己撬開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