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兒收回目光,聲音微沉:“大人不妨把話說透——您打算如何救我?若今日不講清楚,我寧可玉碎,也不開一方一藥。”
李德穗的臉色終於變了。
她霍然轉身,回到案後坐下,雙肘撐著桌沿,上身前傾,像一隻蓄勢待發的母豹:“你膽子不小,敢跟我講條件?”
周婉兒不避不讓,聲音平靜得像一柄出鞘的刀。
“橫豎我是將死之人,何懼再補一刀?尊夫已病入膏肓,再拖下去,大羅金仙也難救,而這世上,唯我能讓閻王留人。”
李德穗的喉嚨咕嚕響了一聲,手指在案上敲出焦躁的節奏。
周婉兒繼續道:“因此,我要與大人做一筆交易——我救你郎君的命,你救我的命,成,則兩全;敗,則俱亡。”
李德穗端起茶盞,低頭抿了一口,借茶水的霧氣掩住眼底的情緒。
半晌,她悶聲道:“好,我答應你,你現在可以開方子了吧?”
周婉兒輕笑,笑聲裡卻透著冷意:“大人還未說如何幫我,若此刻含混過去,我縱死也不敢動筆。”
李德穗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耐性終於崩斷。
她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茶盞跳起半寸,茶湯濺成一片褐色碎花。
“離了張屠夫,老娘照吃褪毛豬!偌大的大悅國,不信再尋不出第二個會治破傷風的。”
她厲聲喝道:“來人!”
守在門外的獄卒阿苦慌忙推門而入,見李德穗怒得滿麵通紅,不由縮了縮脖子:“大人……有何吩咐?”
李德穗手指直戳周婉兒:“把她押回大牢!”
阿苦不敢多問,低頭應諾,悄悄向周婉兒擺了擺手。
周婉兒轉身,衣擺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頭也不回地隨阿苦出了管營私房。
身後“砰”一聲巨響,李德穗把案幾掀得翻了個個兒。
夜色不覺漸已濃稠,長廊裡隻有火把劈啪燃燒。
阿苦走在前頭,幾次回頭欲言又止,終是壓低聲音:“你怎敢把她惹成這樣?她若懷恨在心,以後你的日子……”
周婉兒忽然問:“阿苦姐姐,你瞧那武把總與李德穗,可像夫妻?”
阿苦腳下一頓,猛地回頭,眼裡滿是驚愕:“你……怎會這樣想?”
周婉兒望向遠處黑沉沉的牢牆,聲音輕得像歎息:“我也隻是猜測。”
她想起那男子望她的眼神,猶如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浮木,又像故人重逢的悲喜交加。
“他與李德穗,真會是夫妻嗎?”
女人最懂女人,周婉兒在李德穗眼裡看到的不是妻子對丈夫的疼惜,而是獵人對獵物的焦躁——她要他活,卻未必因情。
“或許,那男子根本不是她丈夫,而是……”
她閉上眼,把紛亂的猜測壓進心底。
現在最要緊的,是讓李德穗明白:除了她周婉兒,再無人能解開死局。
至於李德穗會不會低頭,周婉兒並不擔心——
破傷風的毒素每過一個時辰便向心脈逼近一寸,疼痛會像千萬隻螞蟻啃噬骨髓,再高明的郎中也隻能眼睜睜看著病人抽搐至死。
而她,握有唯一的解局之匙。
夜風穿過窗欞,吹得燈火搖曳。周婉兒在黑暗中輕輕彎起唇角,像一朵帶霜的花。
她等得起。
而她李德穗卻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