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溝壑縱橫,嘴角凹陷,張開的口中竟沒有舌頭,甚是駭人。
在昏暗裡,她那雙渾濁的眼睛警惕的盯著靠近她的周婉兒。
她手裡攥著一塊碎瓷,瓷片邊緣沾著黑紅的血痂,顯然,她不止一次試圖自儘。
她不認得老婦,但老婦見到她卻顯得異常高興,頗有些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她枯枝般的手指拚命在空中比劃著,反複用指甲戳向自己心口,又指向周婉兒,喉間發出“嗬嗬”的破風聲,似乎想表達什麼。
周婉兒心頭一凜:難道她認識原主?隻可惜不懂啞語。
她看不出名堂,隻能先和她打招呼。
“你是誰?”她壓低聲音,“我叫周婉兒,是這裡新來的囚犯,你聽得到嗎?”
老婦潸然淚下,頻頻點頭。
“嗚嗚……”
看來隻是啞,並不聾,這還好辦些。
正在此時,門“吱呀”一聲洞開,露出了阿苦的臉,她正端藥進來。
驟然看見周婉兒,竟嚇得藥碗差點落地。
“嚇煞我,你……你怎會在此?不是在卷宗房嗎?”
“噓!”周婉兒把手指壓在她唇上:“小聲些,莫讓人聽到。”
阿苦稍一定神,目光落到牆角老婦,又落到周婉兒臉上,壓低了聲音。
“好生奇怪,你如何從卷宗房來到的病號房?”
周婉兒低聲道:“煙道塌陷,掉落此地,這老婦是何人?”
阿苦看著周婉兒,嘴唇哆嗦了幾下,終是低聲道:
“哎!你真將所有事都忘了,她是啞婆李嬤嬤……當日曾與你同在相爺府當差,她是負責看管器物的,因金器丟失,被大公子劉珩生生割下舌頭,然後拋之荒野,管營大人看她可憐,便收留了她。”
一句話,像閃電劈開周婉兒腦中的混沌。
“又是劉大公子劉珩!他恐怕不是因為金器丟失才割人家舌頭吧?”
“難道啞婆李嬤嬤發現了他的什麼秘密?”
“卷宗中為何沒有關於啞婆的問詢筆錄?”
一係列的疑問串起來,讓周婉兒認定啞婆李嬤嬤是個重要人證。
奈何她不能說話,這令周婉兒不禁有些發愁。
正頷首思索時,阿苦端來了湯藥,那黑色的湯劑給了周婉兒些許啟發:“不妨用藥湯當墨,用銀簪蘸藥湯寫點什麼給李嬤嬤看。”
於是,她用銀簪割破自己衣角,蘸著藥汁,先在布上寫:“你今年貴庚?”
李嬤嬤看了看布,隻呆呆的搖頭。
看來她並不能識文斷字。
又畫了一個簡易劉府平麵圖——周婉兒憑卷宗裡的描述大致還原的。
畫完後,她給李嬤嬤指了指後花園假山和祠堂的位置,又指了指她自己,意思是她曾在此處當差。
啞婆果然不傻,她渾濁的眼睛裡頓時有了光,枯指在圖上指點假山、祠堂、廚房的位置,並依次做出散步、禮拜、吃飯的動作。
接著,她艱難地伸出兩根手指,然後在圖上比劃了個二進二出的樣子,又用手背狠狠拍了一下自己胸口,像在打一個看不見的惡人。
周婉兒明白了。
“大公子劉珩,祭祖當日兩次進出祠堂,金器是被他調包,而你——”她指了指啞婆,“你看到了,所以被他割舌封口,對不對?”
啞婆淚如雨下,用額頭抵著周婉兒的掌心,無聲地點了三下頭。
天快亮時,雨停了。
病號房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是去往卷宗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