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皇帝又緩緩轉過身,仰頭凝望著屏風上的山河圖景,張開雙臂,仿佛要將這如此多嬌的江山攬入懷中。
“刀柄可以冷,刀鋒也一定不能鈍,而你……便是朕的刀鋒。”
皇帝的聲音低沉而冰冷,透著徹骨寒意,聽風吟不禁心頭一凜,一股寒意貫徹全身。
隻聽皇帝再次開口,聲音低得近乎耳語:“刀鋒若鈍了,朕便親自磨,磨到見血,磨到……連朕自己的血,也開始流。”
殿內一時寂靜,連銅鶴燈芯的“劈啪”聲都清晰可聞。
聽風吟垂目,掌心銀鞘微微發燙,像一塊燒紅的鐵,透過皮肉,烙進骨骼。
“臣定將永保刀鋒冷冽,寧可磨碎自己骨肉,也絕不讓陛下傷一毫。”
他的“忠心”像冰山硬石,冷硬決絕。
隻因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隻是大理寺司直,也不再隻是周婉兒的堅定追求者、傾慕者。
從此,他將是皇帝手中的一柄刀,刀鋒所向,是盤根錯節的軍餉弊案黑幕,甚至……是皇帝自己的生母。
此刻,他感受的不再是寒意,而是置身於火山之巔的炙煉,不成鋼則成灰。
沉默半晌,天保皇帝轉過身,臉上突然掛出笑意,或許是因為聽到聽風吟的“忠言”吧!
他從禦座上緩步而下,雙手撫著聽風吟的肩,突然改變了話題。
“周醫正最近忙於何事?朕多日未見她,還有些想見見她,朕聽說她的白玉堂失火,損失可大?”
見問,聽風吟忙答道:“回陛下,周醫正一直忙於給人診病,白玉堂失火之處已修繕一新,並無大礙。”
“噢……”皇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然後又回轉身,“你回去傳朕的旨意,說朕想她了,讓她有空來看看朕。”
聽風吟微一頷首:“微臣記下了,一定將陛下的旨意傳達給她。”
皇帝“嗯”了一聲,臨了又一揮手,聲音裡帶著淡淡的倦,“你去吧!三日內,朕要看見第一顆人頭——無論宗室、外戚、勳貴,一個都彆想逃。”
聽風吟退後三步,再次叩首,起身時,銀鞘在腰間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叮當”聲,像一聲極輕的歎息。
他轉身,大步走出殿門,晨風迎麵撲來,帶著雨後泥土的腥氣,像一場無形的血雨。
此時,天色已微明。
聽風吟立於丹墀之上,垂目凝視腰間銀鞘——鞘內空蕩,卻仿佛裝著整個帝國的重量。
他忽然想起周婉兒——想起她燈下研藥時微蹙的眉,想起她在火場裡抱著啞婆時泛紅的眼眶,想起她輕聲說“撕走的,我要他們親手送回來”時的冷冽。
他指腹輕輕摩挲鞘口,低聲自語:“婉兒,這次,我陪你……一起拔刀。”
晨鐘恰於此時撞響,鐘聲如潮,淹沒了整個皇城。
聽風吟抬眸,望向遠處天邊那一線蟹殼青,像一把薄刃,正慢慢劃開黑夜。
他忽然笑了,笑意裡帶著淡淡的自嘲,也帶著——義無反顧的決絕。
“刀鋒若真要見血,”他低聲道,“那就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