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最深處,潮冷像一層濕棉被,死死捂在人臉上。
壁鉤上的油燈芯短促,吝嗇地吐出寸許幽光,魏無咎已被移至死監,由金吾衛重兵看守。
此刻,魏無咎是唯一線索,他被放至榻上,血順著榻腳蜿蜒滴落,在榻腳積成一汪粘稠的黑紅。
他隻要不死,禦史劉知幾的盤問便一日不停。
麵對這種堪比鈍刀殺人式的盤問,魏無咎的心理防線早已崩潰,索性將他所知的情況和盤托出,以求短暫的安寧。
然而,周婉兒此刻的全部心神卻並不在魏無咎、抑或劉知幾身上。
……
詔獄外,夜雨初歇,殘月如鉤,清冷的光輝勉強透過高窗,灑在臨時辟出的耳房內。
聽風吟躺在簡陋的板鋪上,麵色唇色皆呈駭人的青紫,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額間卻不斷滲出豆大的冷汗。
他命懸一線,等不及到白玉堂,抑或太醫院去療治。
那支淬毒的弩鏢雖已被婉兒起出,但烏黑的毒素仍沿著他左臂的經脈瘋狂蔓延,所過之處,皮膚下的血管凸起虯結,泛著不祥的紫黑色。
此時,武斷已被婉兒調來幫忙,隻因她信不過這詔獄、乃至官府裡的任何人。
對於聽風吟,她對他雖無男女之愛,但至少算是摯友。
穿越後,她身邊鮮有聽風吟這樣的朋友,而且他還是原主的未婚夫。
拋開這些都不論,今日若不是聽風吟替她擋那一鏢,此刻躺在鋪板上的肯定是她。
這是換命的情義,婉兒豈能無感?
婉兒跪坐在榻邊,鬢角已被汗水打濕,幾縷碎發粘在蒼白的臉頰上,內心的焦躁不安如一條毒蛇在四處亂竄。
“這該如何是好……”
她剛剛用銀針連封他心脈周圍七處大穴,暫緩了毒素攻心的速度,但這也隻是權宜之計。
“小姐……”武斷端著一盆新打來的熱水,腳步放得極輕,銅盆邊緣因他緊繃的力道而微微嗡鳴。
他看著聽風吟急劇變暗的臉色,又看向周婉兒那雙異常明亮、專注得近乎駭人的眸子,喉頭滾動了一下,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
他咽回去的話是:還能有救嗎?
周婉兒恍若未聞。
她的指尖搭上聽風吟的腕脈,觸手一片冰涼的黏膩。
脈象沉細微弱,間有促疾之象,如殘燈將熄前的最後掙紮。
幾種劇毒在她的推斷中彼此衝撞:“尋常解毒之法根本無從下手。”
“不能再等了!”
她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
“武大哥,按住他,不管發生什麼,絕不能讓他動彈分毫。”她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
武斷立刻單膝跪壓到榻邊,一雙鐵掌穩穩按住聽風吟的雙肩和完好的右臂。
周婉兒深吸一口氣,取過一旁燭火上灼燒過的薄刃小刀。
刀鋒銳利,在昏黃的光線下泛著冷冽的青光。
她沒有絲毫遲疑,手起刀落,精準地在聽風吟左臂傷口上方三寸、毒素聚集最盛之處劃開一個十字切口。
黑紫色的毒血瞬間湧出,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