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過得還算安逸,這一輩子又是大少出身,在這一次出麵賑災之前,陳清從來沒有見過,甚至沒有想到過人間會有這麼多疾苦。
一場大雨,帶來的是支離破碎的家庭,以及可能持續很長時間的饑餓。
昨天夜裡,附近百姓把被困在家裡砸斷了腿的傷員送來,其中有一個人,傷口都已經生蛆了。
其餘人,受了外傷的地方,也多生瘡長膿。
很殘酷的是,陳清這裡接收到的災民,隻是整個德清受災百姓裡,極小的一部分,可能連百一都沒有。
如果說,兩天前的陳清,還多少有些功利心理,想要從這一場天災之中,為自己收攏一點勢力,或者說,尋幾個能幫著他辦事的手下,現在的他,哪怕已經很完美的達成了這個目的,卻也沒有這方麵的念頭了。
洪知縣與顧老爺,以及幾個德清縣城裡的鄉紳,跟在陳清身後,去了陳清搭建的兩個“病號帳篷”裡轉了一圈,等這些人從兩個帳篷裡走出來,臉上原本還隱約帶著的笑意,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洪知縣走出第二個帳篷之後,更是一臉嚴肅,他扭頭看著隨行的顧老爺,長歎了一口氣:“水火無情啊。”
顧老爺此時正在四下打量著這個已經運作起來,而且井然有序的施粥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聽了洪知縣的話,他才連忙附和道:“確是如此,我們德清這塊地方,距離大湖太近,一到汛期,太容易生出災害。”
“說到底,這也是我這個縣令沒有當好。”
洪知縣搖了搖頭,自責了一番,旁邊的一眾鄉紳,立刻出言安慰,拍了一通馬屁。
洪知縣受了這些馬屁,這才回頭看向陳清:“陳公子這兩天能把這施粥棚弄起來就已經不易,如今更是救助了這許多傷病,著實難得,等這場大災結束,本官會如實上稟上級,請朝廷嘉獎陳公子。”
陳清搖了搖頭:“人力物力,俱是顧家以及安仁堂的,我充其量就是出了個人力。”
“能出人力就已經不易。”
洪知縣拍了拍陳清的肩膀,問道:“陳公子,德清四處遭災,本縣這就要去其他地方瞧瞧看看了,你這裡可有縣衙幫得上忙的地方?”
洪知縣神色鄭重:“要是有縣衙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你但說就是,我立刻安排下去。”
陳清看了看顧老爺,後者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提什麼要求,不過陳清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這裡的確有一件事,要請縣尊幫一幫手。”
“你說就是。”
陳清看了看施粥棚旁邊,正在熬煮發放的藥湯,開口說道:“顧家是行醫出身,因此這一次不僅施粥,還救治傷病,順帶著發放湯藥,縣尊博學,自然知道這醫藥多數時候是一脈一方,湯藥未必人人適用。”
“萬一出了什麼事情,或者是有心之人生事,安仁堂恐怕擔待不起,請縣尊張貼告示,就說這湯藥,是縣衙托人發放的,這樣我們才有底氣繼續發放湯藥。”
洪知縣聞言,左右看了看,然後扭頭看了看旁邊的顧老爺,問道:“是顧老兄你的意思?”
顧老爺這會兒正在看著陳清,聽到了洪知縣的話,他略作考慮,便點頭道:“是我的意思,這種事情,也該當縣衙出麵。”
洪知縣捋了捋下頜的胡須,看向陳清,目光裡滿是欣賞。
陳清的這種“甩鍋行為”,實際上算是一種雙贏,因為安仁堂的確需要衙門背書,才能繼續在這裡免費發放湯藥,否則萬一誰起了壞心思,想要訛上一筆錢,他喝了湯藥倒在地上就打滾說肚子疼。
陳清也沒有辦法。
這個世上,這樣的潑皮無賴還是太多了。
而洪知縣這種剛補缺的少壯派官員,又剛好迫切需要官聲政績,這個事情傳出去,他臉上是有光彩的。
至少,也是賑災有方。
這就是一份不小的人情了。
洪知縣與顧老爺商議幾句,就把這個事情敲定了下來,隨後,洪知縣帶著一眾隨從離開了陳清的粥棚,朝著彆處繼續巡視。
而顧老爺卻沒有急著跟上,而是重新回到了粥棚裡,找到了陳清。
此時的陳清,正在配藥,察覺到有人站在自己麵前,他抬頭一看,正是去而複返的顧老爺,陳清起身拱手道:“叔父怎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