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一個激靈,猛地從地麵彈坐起來,像個剛上了發條的玩偶。
他茫然四顧,眼珠遲鈍地轉動著,似乎還未從“遊魂”的狀態恢複過來。
庭院,或者說曾經是庭院的地方,此刻顯得異常空曠、死寂。衛宮士郎那堅實可靠的身影,萊月昴大大咧咧地呼喊,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中央處,葛瑞克那龐大臃腫的屍骸,已經萎成了一團難以辨認的腐肉。唯有那顆猙獰的頭顱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窩朝天,頸部仿佛仍在抽搐,帶動著整個頭顱像蛆蟲般,不甘心地、一聳一聳地蠕動。
黃金樹的神性賦予了他們近乎不死的本質,但當力量被剝奪,他們便再也無法維係完整的肉身、靈魂與意誌,隻能勉強維持在一種空洞的、“不死”的狀態裡。
“呼……”
路明非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仿佛要把這段時間胸腔裡積壓的所有血腥、恐懼和疲憊都排出去。
他下意識地抬手,想撓撓後腦勺,手指觸到的卻是不知何時沾染上的、已經半乾涸的血肉混合物。
路明非嫌棄地甩了甩手。
“半神不能殺死,但是力量卻被奪走了......麼?”
“道理是懂了……”
他頓住,歪了歪頭,用一種荒謬的眼神打量著那顆頑強蠕動的頭顱。
“但這場麵,未免也太他媽磕磣了吧?”
一股帶著塵土、焦糊味與濃烈的血腥味的空氣湧入鼻腔,刺得他皺緊了眉頭。
目光所及之處,不是碎石,就是葛瑞克身上腐爛的碎肉,以及被龍焰融出的坑。
之前激戰時分泌的腎上腺素徹底退潮,取而代之的是自靈魂中湧出的疲憊。
他想找個乾淨地方靠著喘口氣,但唯一算得上“乾淨”的地方,恐怕就是葛瑞克腦袋旁邊那一小圈,可那個蠕動的“鄰居”實在讓人提不起興趣。
“操……”
路明非低聲罵了一句。
他認命地歎了口氣,先是強撐著站起身,走到葛瑞克那柄巨大的、象征著“接肢”權柄的黃金王斧旁。
斧柄入手冰涼沉重,上麵精美的浮雕沾染著黑紅的血汙。他費力地將這沉重的戰利品拖拽過來,嘗試了幾次才勉強將其收進自己那簡陋的“空間”裡。這能力似乎也隨著他精神的疲憊而變得滯澀難用。
累,太累了。不僅僅是身體,更是心累。
老實說,路明非現在腦子裡一團漿糊,他根本不清楚自己之前那段時間,究竟陷入了怎樣一種詭異的狀態。
“特訓”之初,他還能勉強維持神智的清明。
但當他一次又一次地被那l兩柄樸實無華的騎士劍斬斷脖頸、劈開頭顱、貫穿心臟;當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天旋地轉、意識墜入黑暗的“死亡”中複活……
那種反複經曆的極限體驗,簡直像春晚的小品裡那把錘子,“八十”、“八十”、持續不斷地敲打著他脆弱的精神壁壘。
擱誰誰他媽能不崩潰?!
到了最後,他幾乎隻是憑借肉體在機械地記憶每一次搏殺帶來的經驗。他的人性,那些屬於“路明非”的軟弱、猶豫、恐懼,被強行壓製到了靈魂的最深處。人格也隨之渙散、飄零,像破碎的紙片隨風而去。
這種感覺,像極了楚子航曾經給他講解過的“暴血”——人的一麵被強行壓製,屬於龍的那一麵,充斥著暴力、血腥與無情的部分被逐漸釋放。
理論上來說,這就是“暴血”無疑。
可路明非卻並未感受到龍類精神對他意誌的侵蝕。更確切地說,像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空白的“人格”被短暫地釋放了出來,但那片區域空空如也,查無此人?
在經驗匱乏、人格又處於潰散邊緣的情況下,路明非整個人幾乎陷入了一種混亂無序的狀態,萬幸的是,他自身那點可憐的意識,似乎還勉強占據著主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