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混亂的腦海中,似乎有什麼模糊的片段被觸動了。她隱約記得“自己”好像確實在幾天前出門買東西時淋了雨,回來後就渾身發冷,頭也疼得厲害,然後便是一陣昏沉,再醒來時,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可那些記憶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不清,不屬於她,卻又真實地存在於這具身體裡。
她現在完全無法思考這些。巨大的身份轉換帶來的衝擊,對未來命運的已知恐懼,以及對眼前這個“丈夫”本能的排斥和厭惡,幾乎要將她逼瘋。
她到底是誰?是林薇薇,還是潘金蓮?
如果她是潘金蓮,那那個打虎英雄、即將成為她索命閻羅的武鬆,現在在哪裡?!
一想到“武鬆”這個名字,一股刺骨的寒意就從腳底直衝天靈蓋,讓她如墜冰窟,連體內那股莫名的燥熱感都被瞬間壓下去不少。她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個身材高大、眼神冰冷的男人,手裡提著刀,一步步向她走來,嘴裡說著“嫂嫂,你好狠的心”……
“娘子?你到底怎麼了?彆嚇唬為夫啊!”武大郎見她臉色變幻不定,一會兒慘白,一會兒發青,嘴唇哆嗦著,卻一句話也不說,急得團團轉,他搓著手,聲音都帶上了哭腔,“要不……要不我再去請郎中來看看?張郎中上次說你這風寒要好好調理,我再去請他來給你把把脈?”
請郎中?
林薇薇猛地回過神來。不行!絕對不能請郎中!
她現在思緒混亂,連自己是誰都快分不清了,萬一在郎中麵前說出什麼現代的話,或者露出什麼破綻,被人當成“妖孽附體”怎麼辦?在這個迷信的古代社會,被當成妖孽的下場,恐怕比被武鬆殺死還要淒慘——浸豬籠、被火燒死……光是想想,她就渾身發冷。
她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用儘全身力氣,擠出一個極其僵硬的笑容。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嘴角扯著,眼睛卻沒有半點笑意。她從嘶啞的喉嚨裡艱難地擠出幾個字,聲音細得像蚊子叫:“沒……沒事……就是……頭還有些暈……想再……歇歇……”
聲音出口的瞬間,她又是一怔。
這不是她的聲音!
雖然因為生病而沙啞,卻依舊能聽出原本的音色——嬌柔婉轉,帶著點江南女子的軟糯,像羽毛一樣輕輕拂過人的耳朵。她記得自己的聲音是偏清脆的,說話時帶著點都市女孩的利落,和這聲音完全不同。
武大郎聞言,卻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臉上重新堆起憨厚的笑容,那笑容裡帶著點討好,像是怕惹她不高興:“哎呦,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頭暈就再躺下歇著,我不打擾你。”
他說著,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後背,讓她慢慢躺回枕頭上,又細心地為她掖好被角,連被邊都拉得整整齊齊,生怕她著涼。
“餓不餓?”他又問,眼神裡帶著點期待,“灶上還溫著炊餅,是我今早剛做的,還有昨日王乾娘送來的小米粥,熬得稠稠的,我去給你端來?”
王乾娘?
這個名字讓林薇薇的心臟又是一跳。她記得《水滸傳》裡,就是這個王乾娘,撮合了潘金蓮和西門慶,最後也成了幫凶!
她看著武大郎滿臉的殷勤和毫不掩飾的關切,心裡複雜到了極點。厭惡、憐憫、恐懼、荒謬……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像一團亂麻,理不清,剪不斷。
她搖了搖頭,聲音依舊沙啞:“不……不用……我再睡會……”
她現在需要獨處,需要時間來消化這荒誕的現實,需要理清這團亂麻一樣的思緒。
武大郎見狀,連忙點頭,像個聽話的孩子:“好好好,你睡,你睡。我就在外頭守著,劈柴、洗碗,不吵你。有事你就叫一聲,我馬上進來。”
說著,他端起桌上的空陶碗,一步三回頭地往門口走。他的腳步很輕,像是怕踩出聲音驚擾了她,矮小的身影在昏暗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單薄。走到門口時,他還細心地將那扇破舊的木門輕輕掩上,隻留下一條小縫,讓外麵的光線能透進來一點。
房門合攏的輕微聲響,仿佛隔絕出了一個暫時安全的空間。
林薇薇立刻睜開了眼睛,眼中再也沒有了剛才強行偽裝的平靜,隻剩下滔天的驚駭和茫然。她死死地盯著頭頂那根暗沉沉的房梁,冰冷的絕望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襲來,幾乎要將她淹沒。
現代的一切都成了泡影。那些名牌包、珠寶、信用卡,那些燈紅酒綠的夜生活,甚至是李建明的油膩、王雅娟的怒罵……都像是一場遙遠的夢,碎裂在了二十七樓的墜落裡。
而眼前的現實,卻殘酷得讓她窒息。
這具陌生的、嬌柔的身體,這間家徒四壁的陋室,那個矮小醜陋、被稱為“夫君”的武大郎,還有那個懸在頭頂、隨時可能落下的“武鬆”——這就是她的未來?
一個注定要被釘在恥辱柱上,不得好死的未來?
為什麼?憑什麼?!
她林薇薇上輩子是拜金,是做了第三者,破壞了彆人的家庭,可她罪不至死,更不至於死後還要承受這樣的命運作弄!她隻是想過好日子,想擺脫貧困,這有錯嗎?
無儘的委屈、恐懼、不甘和憤怒在她胸腔中衝撞著,卻找不到任何出口。她想放聲大哭,卻發不出聲音;想用力掙紮,卻連動一動都做不到。體內那股莫名的燥熱感似乎又因為情緒的激動而重新抬頭,順著血管蔓延到四肢,讓她更加煩躁難安。
她該怎麼辦?
認命嗎?留在武大郎身邊,每天看著他矮小醜陋的臉,吃著粗茶淡飯,做著永遠也做不完的家務,然後等著西門慶出現,走上那條通奸、殺夫、最後被武鬆殺死的老路?
不!她絕不認命!
她猛地攥緊了身上的粗布棉被,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她不是原來的潘金蓮!她是林薇薇!她來自現代,知道曆史的走向,知道每個人的結局!她有超越這個時代的見識和心機,她絕不能坐以待斃!
可是……又能怎麼辦呢?
逃跑?她能逃到哪裡去?這個時代禮教森嚴,女子出門連路引都沒有,她一個弱女子,既不會武功,也沒有謀生技能,離開了武大郎,恐怕連一天都活不下去。說不定剛跑出清河縣,就會被人當成逃妻抓起來,或者被拐賣到窯子裡,下場比留在武大郎身邊更慘。
反抗?她能反抗什麼?反抗武大郎?可武大郎除了醜、矮,似乎並沒有對她不好,反而處處透著討好和關切。反抗命運?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武鬆遲早會回來,西門慶也遲早會出現——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怎麼可能對抗得了整個時代的洪流?
更何況……那個即將回來的武鬆……
一想到這個名字,林薇薇就覺得渾身發冷。她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個身材魁梧、眼神冰冷的男人,手裡提著那把沾血的刀,一步步向她走來。
就在這極度的混亂、恐懼與不甘中,一些更加清晰的記憶碎片,開始不受控製地、紛紛揚揚地湧入她的腦海。
那是一些不屬於她的記憶。
她看到一個穿著粗布丫鬟服的少女,在一個富麗堂皇的宅院裡打掃衛生,被一個滿臉橫肉的主母指著鼻子罵,罵她“不知好歹”;她看到少女跪在地上,咬著牙搖頭,拒絕了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伸過來的手,那個男人是宅院的主人;她看到主母冷笑著手一揮,幾個家丁就把少女拖了出去,扔到了一個矮小醜陋的男人麵前——那個男人,正是武大郎。
她還看到少女第一次住進這間小屋時的絕望,看到她對著鏡子,看著自己那張漂亮的臉,眼裡滿是不甘;看到她偶爾出門,被街上的男人用不懷好意的眼神打量時的厭惡;甚至看到她在心裡偷偷想——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這些記憶碎片清晰得仿佛她親身經曆過,帶著原主潘金蓮的情緒——不甘、絕望、厭惡、還有一絲隱藏在心底的、對“更好生活”的渴望。
林薇薇的意識在這些陌生的記憶裡掙紮著,痛苦著。
這不是她的記憶!為什麼她會記得這些?
難道……原主的靈魂還沒徹底消散?還是說,她已經和這具身體徹底融合,連帶著原主的記憶也一並接收了?
混亂中,她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她能利用這些記憶,如果她能改變原主的選擇,是不是……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自己掐滅了。
改變命運?談何容易。她連自己現在的處境都沒弄明白,又怎麼可能對抗得了既定的曆史?
窗外傳來了武大郎劈柴的聲音,“哐哐”的,不算大,卻格外清晰。還有街上小販叫賣的聲音,“賣糖葫蘆嘞——”“新鮮的青菜——”,這些聲音充滿了生活氣息,卻讓林薇薇更加心慌。
她閉上眼,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腦海裡的記憶碎片還在不斷湧現,原主的情緒和她自己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頭痛欲裂。
她到底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像一塊巨石,壓在了她的心頭,讓她喘不過氣。
 本集終
下集內容提示:【記憶融合心彷徨】林薇薇(潘金蓮)在極度的震驚和抗拒中,開始被動地接收原主潘金蓮殘留的記憶碎片。這些記憶包括她的出身(大戶人家丫鬟因不肯委身家主而被報複性嫁與武大郎)、在清河縣的生活、周圍的人際關係(如隔壁的王乾娘),以及……對那個尚未謀麵的小叔子武鬆,模糊而強烈的覬覦和幻想。現代的靈魂與古代的記憶不斷衝突交融,讓她對自身的處境有了更清晰卻也更絕望的認知,內心陷入巨大的彷徨與掙紮。她將如何麵對這具身體原有的情感與欲望?又將如何定位自己在這個陌生世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