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孟玉樓東拉西扯,一會兒說府裡的份例有多嚴格,一會兒說她剛進府時如何遵守規矩,一會兒又說她娘家的綢緞莊有多氣派,處處標榜自己資曆老、嫁妝厚、在府裡地位高,試圖用這些來壓潘金蓮一頭。
潘金蓮耐著性子聽著,偶爾附和兩句,心裡卻在盤算著怎麼打發她走。就在這時,孟玉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對錦兒道:“對了,我前兒丟的那對赤金鑲珠耳墜子,你們找到了嗎?就是那對牡丹花樣的,珠子是南海來的,成色極好,我戴了好幾年了。”
錦兒立刻會意,裝作焦急的樣子:“回姨娘,還沒找到呢!奴婢帶著小丫鬟們把聽雨軒翻了個底朝天,連床底下、櫃子縫裡都找了,就是沒看見。真是奇了怪了,那耳墜子好端端放在妝奩裡,還上了鎖,怎麼就不見了呢?莫不是哪個手腳不乾淨的小丫鬟順走了?”
孟玉樓皺著眉頭,歎了口氣,目光卻“不經意”地掃過潘金蓮的梳妝台——梳妝台上放著一個螺鈿妝奩,妝奩是打開的,裡麵放著幾盒胭脂水粉,還有一支西門慶昨日賞的珍珠簪花。那簪花的珠子是淡水珠,比孟玉樓說的南海珠小了一圈,顏色也稍淡些,卻依舊圓潤飽滿。
“罷了罷了,許是我自己放忘了地方。”孟玉樓的聲音帶著一絲無奈,眼神卻緊緊盯著那支珍珠簪花,“也不是什麼頂值錢的東西,就是戴慣了,突然不見了,心裡有些空落落的。那珠子成色確實好,是我娘家哥哥從南海帶回來的,整個清河縣都找不出第二對。”
潘金蓮心裡“咯噔”一下——孟玉樓這是在指桑罵槐!她故意說耳墜子丟了,又故意把目光落在自己的珍珠簪花上,明擺著是在暗示她偷了耳墜子,甚至可能把簪花當成了“贓物”!
“姐姐說的是,許是不小心落在哪個角落了,姐姐再仔細找找,說不定就找到了。”潘金蓮強壓下心頭的怒火,聲音儘量保持平靜。
“唉,但願如此吧。”孟玉樓拉長了聲調,忽然站起身,走到梳妝台前,拿起那支珍珠簪花,湊到眼前仔細看了看,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咦?妹妹這支珠花,看著倒有些眼熟。這珠子的大小、光澤,跟我丟的那對耳墜上的主珠,倒有幾分相似呢!妹妹這支珠花,是從哪裡來的?”
這話一出,屋內的氣氛瞬間凝固了。春桃和夏荷的臉色都白了,錦兒和另一個丫鬟也露出了看好戲的表情。孟玉樓這話,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誣陷!
潘金蓮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猛地站起身,一把從孟玉樓手裡搶回珍珠簪花,緊緊攥在手裡,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依舊保持著冷靜:“三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這支珠花是老爺昨日親自賞給我的,丫鬟們都看見了,怎麼會跟姐姐丟的耳墜子有關係?姐姐若是懷疑有人偷了你的耳墜子,大可以報給夫人,請夫人派人清查,也好還妹妹一個清白!”
她故意提到吳月娘,就是想提醒孟玉樓,府裡有主母,不是她可以隨意誣陷人的地方。
“哎呀!妹妹彆急呀!”孟玉樓立刻換上一副“你誤會了”的表情,笑著擺了擺手,“姐姐我就是隨口一說,瞧著像罷了,又沒說是妹妹拿的。妹妹這般激動,倒顯得姐姐我小氣了,像是故意找茬似的。快坐下,快坐下,一支珠花罷了,姐姐我還能賴著你不成?”
她輕飄飄一句話,就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反而顯得潘金蓮小題大做,心裡有鬼。錦兒也跟著附和:“就是啊,七姨娘,我家姨娘就是心直口快,您彆往心裡去。我家姨娘丟了耳墜子,心裡著急,說話沒個輕重,您多擔待。”
潘金蓮胸口劇烈起伏,她知道自己落入了孟玉樓的圈套。若是繼續爭辯,孟玉樓肯定會說她“不依不饒”;若是不爭辯,又等於默認了她的懷疑。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坐下,目光冷冷地看著孟玉樓:“姐姐是長輩,妹妹自然不會跟姐姐計較。隻是妹妹初來乍到,不想平白擔了汙名。姐姐丟了東西,心裡著急,妹妹能理解,隻是還請姐姐日後說話注意些分寸,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傷了姐妹之間的和氣。”
孟玉樓見潘金蓮並未如她想象中那般驚慌失措、任她拿捏,反而還能冷靜地反擊,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和更深的忌憚。她知道,潘金蓮不是個好欺負的軟柿子,再糾纏下去,說不定會自己吃虧。
她乾笑兩聲,站起身:“妹妹說得是,是姐姐考慮不周,日後定當注意。時辰不早了,我還要回去看看耳墜子找著了沒,就不打擾妹妹了。”
說完,她也不等潘金蓮回話,就帶著錦兒和另一個丫鬟,揚長而去。走到院門口時,她又回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潘金蓮:“妹妹是個伶俐人,姐姐勸你一句,這府裡啊,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東西可以亂收,這來曆不明的東西嘛……嗬嗬,還是小心些為好,免得惹禍上身。”
這句話充滿了惡意的警告,像是在提醒潘金蓮,她的“恩寵”隨時可能變成災禍。
潘金蓮站在原地,看著孟玉樓遠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石榴紅徹底消失在回廊儘頭,才緩緩鬆了口氣。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珍珠簪花,珠子上還殘留著孟玉樓的體溫,讓她覺得一陣惡心。她把簪花扔回妝奩裡,轉身坐在玫瑰椅上,隻覺得心力交瘁。
春桃走到她身邊,小聲道:“姨娘,您彆生氣,三姨太就是那樣的人,仗著自己娘家有錢,在府裡橫行霸道,誰都不放在眼裡。”
夏荷也跟著說:“是啊,姨娘,她就是嫉妒您得了老爺的寵,故意來找茬的。咱們不理她就是了。”
潘金蓮點了點頭,卻沒說話。她看著窗外漸漸西斜的陽光,陽光落在茉莉的新葉上,卻沒了之前的暖意。她忽然明白,在這深宅大院裡,退讓和示弱根本換不來安寧,隻會讓這些人得寸進尺。孟玉樓今日能誣陷她偷耳墜子,明日李瓶兒就可能在西門慶麵前說她的壞話,吳月娘更是隨時可能用“規矩”來拿捏她。
她抬起頭,看向鏡中的自己——鏡中的女子,臉色還有些蒼白,眼神卻不再是之前的恐懼和迷茫,而是多了一絲冰冷的堅定。她知道,從今天起,她不能再一味地隱忍退讓了。她要學會反擊,學會保護自己,否則,遲早會成為這深宅裡又一個“不明不白消失”的姨娘。
窗外的風輕輕吹過,卷起幾片海棠花瓣,落在窗台上。潘金蓮伸出手,輕輕捏起一片花瓣,花瓣柔軟,卻很快就在她手中枯萎。她看著枯萎的花瓣,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冷笑——她不會像海棠花那樣,任人擺布,輕易凋零。她要在這深宅裡,為自己爭一條活路。
(本集終)
下集內容提示:【雪娥武厲背景凶】
四姨太孫雪娥登場。與孟玉樓的言語刁難不同,孫雪娥作風強硬,會些拳腳功夫。她或許會選擇一個“巧合”的時機(如潘金蓮在園中散步時),故意尋釁,或是指使手下粗使丫鬟/婆子“不小心”衝撞潘金蓮,甚至可能親自出手,看似“切磋”、“指點”,實則暗中用力,讓潘金蓮吃個暗虧,以此展示武力,進行威懾。她會用極其直白甚至粗暴的言語警告潘金蓮安分守己,並可能透露其娘家(或姐妹)與土匪有所牽連的背景,暗示其手段狠辣,絕非其他姨娘那般隻懂內宅爭鬥,讓潘金蓮感受到實實在在的物理威脅和不同於心計的另一種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