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裡捏著一塊繡著鴛鴦的絲帕,走到吳月娘麵前,微微屈膝,聲音嬌滴滴的:“妾身見過夫人,夫人今日氣色真好,定是昨晚睡得香。”
吳月娘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坐吧,今日怎麼來得這麼晚?”
李瓶兒挨著吳月娘坐下,故意把裙擺往旁邊挪了挪,露出裙子上精致的花紋:“回夫人,是妾身昨日貪涼,受了點風寒,今早起來頭暈,就多耽擱了一會兒。還好老爺心疼妾身,特意讓廚房給妾身燉了燕窩粥,喝了才舒服些。”
她說著,眼神瞟向潘金蓮,嘴角帶著一絲得意的笑——她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西門慶最疼的還是她,就算潘金蓮得了一匹杭綢,也比不過她的燕窩粥。
潘金蓮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她能感覺到李瓶兒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她身上,帶著冰冷的敵意。但她沒抬頭,也沒說話,隻是默默承受著。她知道,此刻的隱忍,是為了以後更好的反擊。
請安的過程中,李瓶兒變著法兒地炫耀自己的寵愛。一會兒說“老爺昨日給我買了一支新的玉簪,說是和田玉的,可溫潤了”,一會兒又說“老爺說下月帶我去城外的彆院散心,那裡的牡丹開得正好”,一會兒還嬌滴滴地跟吳月娘撒嬌:“夫人,妾身最近總覺得腰酸,您能不能讓張嬤嬤給我做個軟點的靠墊?老爺說我坐著不舒服,他也心疼。”
吳月娘臉上帶著笑,心裡卻未必舒服,隻是點了點頭:“好,讓張嬤嬤給你做兩個,選最好的棉花。”
李瓶兒見吳月娘應了,笑得更甜了,目光再次投向潘金蓮,帶著十足的挑釁——仿佛在說“你看,就算你得了杭綢,老爺最疼的還是我,夫人也得讓著我”。
潘金蓮始終低眉順眼,沒插一句話,沒看她一眼,仿佛李瓶兒說的那些話,都與她無關。直到請安結束,她都是第一個起身告退,腳步平穩,沒有絲毫慌亂。
走出頤福堂,陽光有些刺眼,潘金蓮抬手擋了擋。春梅跟在她身後,小聲說:“主子,李瓶兒也太過分了,明著暗著都在跟您炫耀,好像老爺是她一個人的似的。”
潘金蓮放下手,看著前麵的抄手遊廊。廊下的丫鬟婆子們見了她,都低著頭,卻偷偷用眼角瞟她,嘴裡還竊竊私語著什麼。她能聽到幾句零星的話:“……就是她,剛得了老爺的杭綢,六姨娘都氣壞了……”“……我看她也得意不了幾天,六姨娘怎麼會放過她……”“……聽說夫人都給她分布裙了,這是故意敲打她呢……”
這些聲音像小蟲子一樣,鑽進潘金蓮的耳朵裡,讓她有些煩躁,卻又很快平靜下來。她知道,仆役們都是見風使舵的,誰得寵就巴結誰,誰失勢就踩誰。現在她“複寵”了,她們既好奇,又帶著觀望,還盼著她和李瓶兒鬥起來,好有熱鬨看。
回到綺羅閣,潘金蓮讓春梅把院門關了,然後走到桌前,打開那個樟木匣子,拿出那匹杭綢。她再次撫摸著緞麵,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她知道,西門慶的這點“新鮮感”,就像一場短暫的春雨,澆不濕她腳下的土地,卻能引來無數覬覦的目光。吳月娘的敲打,孟玉樓的諷刺,孫雪娥的不屑,潘巧雲的炫耀,李瓶兒的敵意,還有仆役們的竊竊私語……這些都是圍繞著“寵”字而來的暗流,稍有不慎,就會被卷入其中,萬劫不複。
“春梅,你去給我取紙筆來。”潘金蓮忽然說。
春梅愣了愣,還是聽話地取來紙筆。潘金蓮拿起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名字:吳月娘、李瓶兒、孟玉樓、潘巧雲、孫雪娥、李嬌兒。然後在每個名字後麵,寫下她們的弱點和在意的東西:
吳月娘:在意正室地位、管家權,弱點是怕老爺厭棄。
李瓶兒:在意老爺寵愛,弱點是怕失寵、怕彆人比她風光。
孟玉樓:在意錢財、麵子,弱點是嫉妒心強、愛搬弄是非。
潘巧雲:在意兒子、優越感,弱點是怕兒子出事。
孫雪娥:在意舊身份、不甘心,弱點是性格孤僻、易衝動。
李嬌兒:在意安穩、不惹事,弱點是怕卷入紛爭。
寫完後,她看著紙上的字,輕輕歎了口氣。這座宅門裡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和弱點,而這些欲望和弱點,就是她們互相攻擊的武器。以前她不懂,現在她懂了——想要活下去,不僅要保護好自己的弱點,還要學會利用彆人的弱點。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小廝的通報:“老爺來了——”
潘金蓮心裡一動,連忙把紙條揉成團,扔進旁邊的炭盆裡。紙團很快燒了起來,化作灰燼。她整理了一下衣裳,走到門口迎接。
西門慶走進來,臉上帶著幾分酒氣,顯然是從外麵應酬回來的。他看到潘金蓮,笑了笑:“今日在頤福堂,沒受委屈吧?”
潘金蓮微微屈膝,聲音輕柔:“多謝老爺關心,妾身沒有受委屈。夫人和姐姐們都很照顧妾身。”她沒有抱怨,也沒有告狀,隻是平靜地陳述。
西門慶有些意外,他原以為潘金蓮會跟他訴苦,沒想到她這麼“懂事”。他走上前,扶住她的手:“委屈了就跟我說,彆自己憋著。”
潘金蓮抬起頭,眼裡帶著一點濕潤,卻沒哭:“妾身知道老爺疼妾身,這就夠了。妾身不想給老爺添麻煩。”
這番話,既表達了對西門慶的依賴,又體現了自己的“懂事”,正好戳中了西門慶的軟肋。他最煩女人之間的爭吵,潘金蓮的順從,讓他覺得輕鬆。他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一支玉簪,遞給潘金蓮:“今日路過珠寶鋪,見這支簪子好看,就給你買了。”
那是一支白玉簪,簪頭雕著一朵小小的梅花,溫潤通透,比潘金蓮之前戴的銀簪好看多了。潘金蓮接過簪子,眼裡露出一點驚喜,卻又很快壓下去:“老爺,這太貴重了,妾身不能要。”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西門慶把簪子塞到她手裡,語氣帶著幾分強勢,卻也有幾分寵溺,“你是我的姨娘,戴點好東西怎麼了?”
潘金蓮低下頭,小聲說:“多謝老爺。”她知道,西門慶這是在補償她,也是在繼續他的“新鮮感”。而她,隻能接著,然後用這份“新鮮感”,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和空間。
當晚,西門慶留在了綺羅閣。潘金蓮親自下廚,做了幾道他愛吃的菜:紅燒肉燉得軟糯入味,清蒸鱸魚鮮嫩可口,還有一碗蓮子羹,清甜解膩。吃飯的時候,她沒有像李瓶兒那樣不停地撒嬌,也沒有像潘巧雲那樣總提孩子,隻是安靜地伺候他,偶爾跟他說些院子裡的趣事,比如“今日我院子裡的石榴花開了,比去年還紅”,或者“春梅給我繡了個荷包,針腳還挺細”。
西門慶吃得很開心,也聊得很儘興。他覺得,潘金蓮比李瓶兒更懂他,比潘巧雲更溫順,這種“恰到好處”的陪伴,讓他覺得很舒服。臨走時,他摸著潘金蓮的頭:“往後我會常來的。”
潘金蓮送他到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她知道,西門慶的“常來”,隻會讓暗流更洶湧,讓她的處境更危險。但她也知道,她沒有退路了。
回到暖閣,她拿起那支白玉簪,對著鏡子插在鬢邊。鏡中的女子,穿著月白色的素裙,戴著溫潤的白玉簪,眉眼間帶著一絲溫順,眼底卻藏著冷厲。她輕輕勾起嘴角,眼神堅定——既然低調換不來安寧,那她就迎戰。吳月娘、李瓶兒、孟玉樓……你們想鬥,那我就陪你們鬥到底。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落在桌上的杭綢上,泛著柔和的光。而綺羅閣裡的暗流,卻在月光下,悄悄湧動,越來越急,越來越險。
 本集終
下集內容提示:【瓶兒發難初交鋒】
李瓶兒的妒火積累到頂點,終於按捺不住,率先對潘金蓮發起實質性攻擊。她或許會選擇一個西門慶不在府的時機,直接闖入綺羅閣,借題發揮,言語刻薄刁難,甚至動手打砸物品,試圖激怒潘金蓮犯錯,或至少給她一個狠狠的羞辱和下馬威。潘金蓮麵臨正麵衝突,是忍氣吞聲,還是巧妙周旋?這將是她入府後第一次真正的危機應對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