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嬤嬤的身影消失在抄手遊廊儘頭時,沈月娥還站在舊書庫門口,指尖殘留著賬冊紙頁的粗糙觸感,鼻腔裡滿是陳年灰塵與黴味混合的氣息。那嬤嬤垂眸行禮時,鬢角那枚磨得發亮的銀簪子,還有她裙擺掃過門檻時那聲極輕的“窸窣”響,都像針一樣紮在沈月娥心上——周嬤嬤絕不是路過,她是來盯梢的,是邢夫人,或是更深層的人,派來監視她的。
“姨娘,咱們快走吧,這裡太悶了。”翠兒拉了拉她的衣袖,見她臉色發白,以為是被書庫的黴味嗆著了。
沈月娥回過神,點了點頭,腳步卻有些發沉。走出舊書庫的院門,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照過來,落在青石板上,映出兩人細長的影子,卻驅不散她心頭的寒意。她知道,從周嬤嬤出現在書庫門口的那一刻起,她之前所有小心翼翼的試探,都可能已經暴露了。
回到攬月軒,沈月娥立刻關上門,讓翠兒取來她平日繡活用的竹籃,又找了塊素色的錦緞,把寫著“胡四”“清虛觀”的紙條仔細包好,塞進竹籃底部的夾層裡。“你現在就去前院,說我要做新的帕子,缺了幾種繡線,得去外麵的‘錦繡閣’采買。”她一邊幫翠兒整理衣襟,一邊低聲叮囑,“到了街角的菱角攤,就說要‘帶殼的熟菱角’,把竹籃遞過去,讓小販幫你挑。記住,不管他說什麼,都彆多問,拿了菱角就回來,路上彆跟任何人說話。”
翠兒接過竹籃,指尖有些發顫:“姨娘,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一定辦好。”她知道這趟出門不隻是采買繡線,更重要的是傳遞消息,心裡既緊張又害怕。
沈月娥拍了拍她的手:“彆慌,就當是平常出門采買,越自然越好。”
翠兒應了聲,提著竹籃,儘量裝作輕鬆的樣子,走出了攬月軒。沈月娥站在窗邊,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才緩緩鬆了口氣。她走到桌前,倒了杯冷茶,一口飲儘,冰涼的茶水順著喉嚨滑下去,卻壓不住心底的焦慮。她不知道蘇十三那邊收到消息後會有什麼反應,也不知道這條線索能不能打破目前的僵局。
半個時辰後,翠兒回來了,手裡提著裝著繡線的紙包和一小袋菱角,臉色有些難看。“姨娘,那小販……”她關好門,壓低聲音,“我按您說的,說要帶殼的熟菱角,把竹籃遞給他。他接過竹籃,摸了摸底部,然後就隻說了一句‘風大,且等’,就把菱角和竹籃還給我了,什麼都沒多問。”
“風大,且等?”沈月娥皺緊眉頭,重複著這四個字。這是什麼意思?是說目前形勢危險,不宜輕舉妄動?還是說他們需要時間核實線索?她心裡沒底,一種不安的預感漸漸蔓延開來。
接下來的幾日,沈月娥明顯感覺到府裡的氣氛變了。她想去東跨院的布匹庫再看看,管事張嬤嬤卻攔在門口,笑著說:“沈姨娘,真是對不住,二奶奶剛吩咐了,說布匹庫最近要清點入庫的新布,暫時不讓外人進,您要是需要布,跟我說,我給您取。”
她想去賬房調閱幾年前的采買舊檔,管賬的周先生卻推說:“沈姨娘,前幾日下雨,庫房漏了點水,舊檔都受潮了,正在通風晾曬,您要是不急,等晾乾了我再給您送過去?”
這些理由都太牽強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推脫。沈月娥心裡清楚,這是有人在暗中壓製她,不讓她再查下去。是誰?是邢夫人?還是幕後的魏彬?
更讓她心驚的是王熙鳳的態度。一次,她去抱廈回事,彙報完采買的事,正要離開,王熙鳳卻叫住她:“月娥,你等一下。”
沈月娥停下腳步,轉過身,見王熙鳳正低頭整理桌上的賬冊,手指劃過紙頁,動作緩慢,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平兒站在旁邊,垂著眸,不敢說話。
“你近來好像對府裡的陳年舊事格外上心?”王熙鳳抬起頭,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複雜,有審視,也有一絲警告,“又是查舊庫,又是調舊檔,怎麼,是覺得我管家用度有問題,還是覺得府裡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沈月娥心裡一緊,連忙垂首:“奶奶誤會了,妾身隻是覺得府裡的舊物堆得久了,容易浪費,想整理一下,也好給新東西騰地方。至於調舊檔,是因為妾身想學習管家,看看以前的采買價格,也好日後幫奶奶省些銀子。”
王熙鳳冷笑一聲,放下手中的賬冊,身體微微前傾:“學習管家是好事,但有些事,過去了就讓它過去,沒必要刨根問底。你要知道,這府裡,安穩比什麼都重要。有些東西,知道得太多,反而會惹禍上身,明白嗎?”
“妾身明白了,多謝奶奶教誨。”沈月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心裡卻一片冰涼。王熙鳳果然知道了她的動作,這番話,既是提醒,也是警告——再查下去,連王熙鳳都不會再護著她了。
日子在壓抑和不安中一天天過去,沈月娥像被無形的網困住,動彈不得。她不敢再輕易去查舊庫、調舊檔,隻能待在攬月軒裡,看似整理繡活,實則暗中觀察府裡的動靜。翠兒每天都會去街角的菱角攤買菱角,可小販每次都隻說“再等等”,沒有任何新的消息傳來。
就在沈月娥快要失去耐心,甚至開始懷疑蘇十三是否會放棄這條線索時,轉機突然來了。
那是一個黃昏,林府的下人正在交接班,廚房的炊煙嫋嫋升起,飄在暮色裡,帶著飯菜的香氣。沈月娥正坐在窗邊繡帕子,忽然聽到窗欞上傳來幾聲極輕的叩擊聲——三短兩長,是她和蘇十三約定的信號。
她猛地抬起頭,心臟“砰砰”地跳起來。她示意翠兒去門口守著,自己則走到窗邊,壓低聲音:“蘇先生?”
“是我。”蘇十三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帶著一絲急切,“姨娘,有重要消息跟你說,你仔細聽。”
沈月娥屏住呼吸,貼在窗邊。
“我們找到胡四了。”蘇十三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清晰,“他沒回老家,而是被人藏在了城外的一個破廟裡。我們把他控製住了,從他嘴裡問出了一些事——清虛觀根本不是什麼正經道觀,而是魏彬他們用來中轉贓物的秘密據點!我們已經派人去了清虛觀,起獲了一部分往來的密信,上麵有魏彬的私印!”
魏彬!沈月娥的瞳孔猛地收縮,手裡的繡針掉在地上。她聽說過這個名字——司鑰太監,掌管宮禁鎖鑰,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權力極大。沒想到幕後黑手竟然是他!難怪對方行事如此肆無忌憚,有這樣的靠山,誰敢輕易動他們?
“密信裡寫了什麼?”沈月娥急切地問。
“密信裡主要是關於贓物中轉的時間和地點,還有一些賄賂官員的記錄。”蘇十三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興奮,“現在證據鏈已經基本成型,隻要再找到核心賬冊,還有邢夫人和魏彬直接往來的鐵證,就能一舉扳倒他們!”
“核心賬冊……邢夫人和魏彬的鐵證……”沈月娥喃喃自語,眉頭緊鎖,“邢夫人那麼謹慎,這些東西肯定藏得極深,我怎麼可能拿到?”
“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蘇十三的語氣變得嚴肅,“時間緊迫,魏彬老奸巨猾,一旦察覺到不對勁,肯定會銷毀所有證據。我們必須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拿到鐵證!你必須想辦法,要麼找到核心賬冊,要麼……直接搜查邢夫人的住處!”
“搜查邢夫人的住處?”沈月娥倒吸一口涼氣,“蘇先生,你瘋了嗎?邢夫人是林府的主母,我一個姨娘,怎麼可能去搜查她的住處?這無異於以卵擊石,不僅查不到東西,我還會被冠上以下犯上的罪名,死無葬身之地!”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蘇十三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我家主人已經在京城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這最後一擊!絕不能讓魏彬跑了!月姨娘,你想想,一旦魏彬逃脫,他肯定會報複,林府會怎麼樣?你會怎麼樣?你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會白費!”
沈月娥沉默了。她知道蘇十三說的是事實,可她也清楚,搜查邢夫人的住處風險太大了。邢夫人身邊有王善保家的那些忠心耿耿的婆子,還有周嬤嬤那樣深藏不露的眼線,她根本沒有機會靠近,更彆說搜查了。
“蘇先生,能不能再給我幾天時間?”她試圖爭取,“我再想想辦法,或許能從其他地方找到線索,比如邢夫人的心腹,或者她常去的地方,不一定非要搜查她的住處。”
“沒有時間了!”蘇十三打斷她,語氣裡透出一絲不耐煩,“胡四已經招了,魏彬他們最近要轉移一批精鐵,若是讓這批精鐵運出去,再想抓住他們就難了!月姨娘,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是顧全大局,還是隻顧著自己的安危,你自己選!”
“顧全大局?”沈月娥的聲音冷了下來,“蘇先生口中的大局,是扳倒魏彬,可我的大局,是活下去,是保住林家!若是按你說的做,我死了,林家亂了,就算扳倒了魏彬,又有什麼意義?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窗外陷入了沉默,隻有晚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沈月娥靠在冰冷的窗沿上,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她知道,她和蘇十三之間的聯盟,從這一刻起,已經出現了裂痕。
良久,蘇十三的聲音再次響起,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我把該說的都跟你說了,怎麼做,你自己決定。信號香你還拿著,若是改變主意,或者找到了證據,就點燃它,我們的人會立刻過來。告辭。”
沈月娥沒有回應,也沒有再看窗外。過了一會兒,她聽到窗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緩緩走到桌前,坐下,看著桌上那截深紫色的信號香,心裡一片茫然。
接下來的幾天,沈月娥把自己關在攬月軒裡,很少出門。她沒有點燃信號香,也沒有再試圖去查邢夫人的住處,她需要時間,需要冷靜下來,思考一條既能自保,又能找到證據的路。
翠兒見她整日愁眉不展,心裡也很著急,卻不敢多問,隻能默默地照顧她的飲食起居,每天按時去菱角攤買菱角,帶回的依舊是“再等等”的消息。
沈月娥翻遍了她之前整理的所有線索:李瓶兒的舊物、隆盛號的賬目、丙字七號庫的圖紙、胡四的供詞、清虛觀的密信……她試圖從中找到被忽略的細節,可無論怎麼想,都找不到一條既能避開邢夫人,又能拿到鐵證的路。
這天晚上,沈月娥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想起李瓶兒剛入府時的樣子,想起她用那支仿造的赤金點翠垂珠鳳頭簪栽贓自己的事——那支簪子做工極其精巧,無論是金箔的厚度,還是翠羽的光澤,都和真的幾乎一模一樣,若非她仔細觀察,根本發現不了破綻。
等等!沈月娥猛地坐起來,眼睛亮了起來。那支簪子!李瓶兒一個被禁足的姨娘,怎麼可能拿到如此高仿的首飾?金陵城裡,能做出這種以假亂真首飾的匠人,屈指可數,而且大多隻為達官貴人服務,甚至可能和宮裡有往來!
李瓶兒和邢夫人關係密切,那支簪子,會不會是邢夫人給她的?而邢夫人,會不會是從魏彬那裡拿到的?如果能找到製作那支簪子的匠人,說不定能找到邢夫人和魏彬往來的證據!
這個發現讓沈月娥興奮得睡不著覺。她立刻下床,找到紙筆,憑著記憶,畫出了那支鳳頭簪的樣式,包括簪頭的鳳凰造型、垂珠的數量、翠羽的排列,甚至連簪杆上刻的細小紋路都畫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一早,沈月娥把翠兒叫到身邊,把畫好的簪子圖樣交給她:“你今天想辦法出府,去找我兄長沈青,把這張圖樣給他,讓他幫忙查一下,金陵城裡有沒有能做出這種簪子的匠人,尤其是那些和宮裡有往來,或者常給高官家眷做首飾的匠人。記住,一定要秘密查,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翠兒接過圖樣,仔細看了看:“姨娘,您放心,我一定找到沈公子,把您的話帶到。”
翠兒走後,沈月娥的心情輕鬆了一些。她覺得這條線索雖然微弱,但至少比直接搜查邢夫人的住處安全得多,也更有可能找到不易被銷毀的證據——匠人隻要還在金陵,就不可能憑空消失,他的證詞,就是最好的鐵證。
她坐在窗邊,看著外麵的陽光,心裡充滿了期待。她甚至開始想象,找到匠人後,拿到證據,和蘇十三聯手,扳倒魏彬和邢夫人,林府恢複平靜,她也能在林府安穩地活下去。
然而,現實卻給了她沉重的一擊。
當天下午,翠兒還沒回來,攬月軒的門就被人猛地推開了。王善保家的帶著四個粗壯的婆子,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管事媳婦,顯然是故意要讓更多人看到。
“沈月娥!你給我出來!”王善保家的叉著腰,唾沫星子橫飛,“你這個偷東西的小賤人,竟敢偷我家太太的翡翠簪子,還不趕緊交出來!”
沈月娥愣了一下,隨即冷靜下來:“王嬤嬤,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我什麼時候偷你家太太的翡翠簪子了?你有證據嗎?”
“證據?我當然有!”王善保家的“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從懷裡掏出一支斷裂的翡翠簪子,舉過頭頂,對著聞訊趕來的王熙鳳哭嚎道,“二奶奶!您可一定要為我家太太做主啊!這是我家太太娘家帶來的老坑翡翠福壽簪,成色極佳,價值連城,昨天還好好的,今早我收拾太太的妝匣時,就發現簪子斷了,而且是支假的!我問了府裡的丫鬟,前幾日隻有沈月娥來過太太屋裡請安,肯定是她趁太太不注意,偷換了簪子,拿了支假的來糊弄我們!求二奶奶明察,嚴懲這個不知廉恥的小賤人!”
周圍的管事媳婦們立刻議論起來,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沈月娥身上,有好奇,有鄙夷,也有同情。
王熙鳳皺著眉,走到王善保家的麵前,拿起那支斷裂的翡翠簪子看了看。簪子是祖母綠色,質地通透,斷裂處的茬口很新,確實像是剛斷不久。她看向沈月娥:“月娥,王嬤嬤說的是真的嗎?你前幾日去邢夫人屋裡,有沒有看到這支簪子?”
“回奶奶的話,妾身前幾日去給邢夫人請安,確實看到她桌上放著一支翡翠簪子,但妾身隻是遠遠看了一眼,並沒有靠近,更彆說偷換了。”沈月娥從容地回答,“而且,妾身家境雖不如林家,但也不至於淪落到偷東西的地步。王嬤嬤說我偷換簪子,可有其他人看到?除了她自己的一麵之詞,還有彆的證據嗎?”
“我看到了!”一個丫鬟從人群裡走出來,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蠅,“前幾日沈姨娘給太太請安時,我看到她趁太太轉身倒茶,偷偷碰了一下桌上的妝匣。”
沈月娥心裡一沉——這是栽贓!是邢夫人故意安排的!那個丫鬟,肯定是邢夫人的心腹,專門出來做偽證的!
“你胡說!”翠兒剛好從外麵回來,看到這一幕,立刻衝過來,擋在沈月娥麵前,“我家姨娘根本沒碰過什麼妝匣!你肯定是被王嬤嬤收買了,故意陷害我家姨娘!”
“你這個小丫鬟,還敢頂嘴!”王善保家的站起來,伸手就要打翠兒,“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住手!”王熙鳳喝止了她,“這裡是攬月軒,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她看了看沈月娥,又看了看王善保家的和那個丫鬟,眉頭皺得更緊了,“這件事牽扯到主母的財物和姨娘的清白,不能隻聽一麵之詞。沈月娥,你先跟我去抱廈,我要仔細問問你。王嬤嬤,你也帶著那個丫鬟一起過來,還有,把那支假簪子也帶上。”
沈月娥知道,這是邢夫人的陰謀。她們在蘇十三的外部壓力和她的內部調查下,已經慌了,所以才會用這種栽贓陷害的手段,想先把她除掉,斷了蘇十三的線索。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襟,跟著王熙鳳往抱廈走去。她知道,接下來的對峙,將決定她的生死。
抱廈裡的氣氛異常凝重。王熙鳳坐在主位上,手裡拿著那支斷裂的翡翠簪子,反複查看。王善保家的和那個丫鬟跪在地上,不停地哭嚎,一口咬定是沈月娥偷換了簪子。沈月娥站在一旁,神色平靜,等待著王熙鳳的問話。
“沈月娥,”王熙鳳終於開口,聲音低沉,“你再仔細想想,前幾日去邢夫人屋裡,除了請安,有沒有做過其他事?比如……靠近過她的妝匣?”
“回奶奶的話,妾身沒有。”沈月娥垂眸,語氣堅定,“妾身去給邢夫人請安,一直站在離妝匣很遠的地方,根本沒有靠近。而且,當時屋裡還有其他丫鬟在場,她們可以作證。”
“其他丫鬟?”王熙鳳看向王善保家的,“當時屋裡還有誰?”
王善保家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說:“當時……當時屋裡隻有我和剛才作證的這個丫鬟,沒有其他人。”
“是嗎?”沈月娥冷笑一聲,“王嬤嬤,你這話可不對。前幾日我去請安時,邢夫人院裡的張丫鬟和李丫鬟也在屋裡,她們就站在妝匣旁邊,怎麼會沒有其他人?你是不是忘了?還是故意不想讓她們出來作證?”
王善保家的臉色一變,沒想到沈月娥會記得當時在場的丫鬟名字。她連忙說:“我……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可能記錯了。但不管怎麼說,簪子就是你偷換的,不然怎麼會突然變成假的?”
“簪子變成假的,有很多種可能,不一定是我偷換的。”沈月娥從容地反駁,“說不定是邢夫人自己不小心弄丟了,或者被其他丫鬟偷換了,甚至可能是你這個做嬤嬤的看管不力,弄丟了簪子,怕被邢夫人責罰,所以才栽贓給我!”
“你胡說!”王善保家的氣得跳起來,“我怎麼可能弄丟太太的簪子?你這個小賤人,還敢血口噴人!”
“王嬤嬤,注意你的言辭!”王熙鳳厲聲嗬斥,“這裡是抱廈,不是你撒潑的地方!”她看向那個作證的丫鬟,“你說你看到沈月娥碰了妝匣,你看得清清楚楚嗎?當時光線怎麼樣?你站在什麼位置?”
那個丫鬟被王熙鳳的氣勢嚇到了,聲音更抖了:“當……當時光線很好,我站在門口,看到沈姨娘趁太太不注意,伸手碰了一下妝匣的蓋子。”
“你站在門口,離妝匣至少有三丈遠,怎麼可能看得清清楚楚我碰了妝匣蓋子?”沈月娥立刻抓住了她話裡的漏洞,“而且,當時我穿的是水綠色的褙子,袖子很長,就算我真的碰了妝匣,你也不可能看得那麼清楚。你根本就是在撒謊!”
丫鬟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低下頭,再也說不出話來。
王善保家的見狀,連忙說:“二奶奶,就算她看得不清楚,可簪子確實是在沈月娥去過之後變成假的,這總不會錯吧?肯定是她偷換的!求您一定要嚴懲她,不然以後府裡的丫鬟姨娘都學著偷東西,這府裡就亂了!”
王熙鳳沉默了片刻,她心裡清楚,這件事疑點重重,王善保家的和那個丫鬟的證詞漏洞百出,很可能是邢夫人故意栽贓。但邢夫人是林府的主母,沈月娥隻是個姨娘,若是處理不好,不僅會得罪邢夫人,還會讓府裡的人覺得她偏袒姨娘,有損她的威信。
她看向沈月娥,語氣緩和了一些:“月娥,我知道你可能是被冤枉的,但現在沒有證據證明你的清白。這樣吧,你先回攬月軒,待在屋裡,不許出門,等我查清真相,再給你一個交代。王嬤嬤,你也先回去,告訴邢夫人,我會儘快查清這件事,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沈月娥知道,王熙鳳這是在暫時擱置這件事,既不得罪邢夫人,也給了她喘息的機會。她點了點頭:“多謝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