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二十三年,大寒,落雪。
春柳點完最後一隻明燭,屋內瞬間亮堂起來。
蘇折霧長發披散,赤著足,走到窗前。
大雪紛紛地下了一天,直到傍晚才消停幾分。此時宮內各個建築皆染上白色,倒顯得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閒情雅致。
“娘娘,這雪夜最是寒冷,莫要凍著。”
春柳拿了件狐裘披在蘇折霧的身上,又手腳麻利地灌好湯婆子,塞在蘇折霧懷裡。
“瓊華殿的地龍快要把我燙壞了,何來著風寒一說?”蘇折霧彎了彎眉梢,頗覺好笑地看著春柳。
這瓊華殿無論構造還是材料都是一等一上品,若不是宮中崇簡,洛燁恨不得拿金子來蓋。
美其名曰:“朕的愛妃值得最好的。”
春柳闔上窗子,檢查一番後道:“這寒風無孔不入,娘娘身子弱,自是要仔細些。”
蘇折霧不語,屋外傳來幾聲歸燕的啼叫,鬼使神差的,她開口:
“這宮外的百姓,是巴不得我早些入土吧。”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讓春柳脊背一僵。
最近宮外謠言四起,在宮內做事的春柳也有所耳聞。
百姓最關心的是什麼?莫過於耕種生活。先是隆冬水災,再是疫病四起,最後護國寺方丈做法指出,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在皇宮之中。
蘇折霧封為貴妃之時,登基不久的年輕帝王洛燁大赦天下,施粥發糧足有一月之久。陣仗之大,自然是引得朝堂上下不少的關注。
其中想要撂倒蘇折霧的人,可不在少數。
天災一發,就有不少有心人提起蘇貴妃的名字。
如此一來,蘇折霧便背上了“妖妃”的大鍋,天天被百姓喊著去死。
春柳繼續手上的活計,有些憤懣道:
“娘娘可莫要為了旁人的幾句話就這般喪氣。”
她撇了撇嘴繼續道:“這些百姓聽風就是雨,娘娘良善,上蒼垂憐還來不及,怎會下罰於您?”
蘇折霧笑著打趣:
“這話可彆讓人在宮中聽見,否則十個腦袋都不夠你掉的。”
春柳吐吐舌頭,跑下去準備晚膳去了。
如此一來二去的互動,讓蘇折霧發澀的心中好受不少。算足年歲,她今年不過桃李年華,如此被人議論,自是不好受。
冷風呼嘯,屋外樹影晃動,夾雜著樹枝折斷的聲響,格外蕭索冷清。
洛燁踏著風雪而來。
年輕新帝的臉上帶著幾分怒容,眼下烏青一片。
他甩上屋門,大喝道:
“反了!簡直反了!”
蘇折霧看著洛燁黑衣上雪花一片片的消融,沒有答話。
“這一群群老家夥真當朕不敢動手嗎?”
洛燁額角青筋突起,剛要發作,便聽著一旁的蘇折霧柔聲道:
“皇上,雪夜寒涼,喝杯熱茶吧。”
蘇折霧雙手舉著茶盞,暖洋洋的燭火,襯得少女豔麗的麵容多了些許柔和,洛燁心神一動,歎了口氣:
“霧兒,你放心,朕會護你周全。”
蘇折霧眉眼間含著笑意,眼底卻彌漫著消散不完的苦澀,她輕聲道:
“臣妾的命,是皇上的。”
翌日清晨。
蘇折霧起身時,洛燁已經入了早朝。
他走得匆忙,甚至連早膳都未曾動一口。
蘇折霧心中有數,能讓洛燁如此急躁的事情無非和最近的災情有關。
洗漱用膳完畢後,春柳服侍蘇折霧梳妝。
蘇折霧玉指敲了敲妝匣:
“今日就用那套掐絲鑲金瑪瑙麵首吧。”
“娘娘平日淨是簡潔裝扮,奴婢的手藝都無處施展了呢。”
春柳興致勃勃道,她也確實是個心靈手巧的丫頭,烏發在她指尖纏繞,不過半柱香,蘇折霧便綰好了望月髻。
“我記得染織署有送一套大紅銀線勾花裙。”
蘇折霧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勾了勾唇:
“今日也一並穿上吧,”她頓了頓:“我看皇上送的銀狐披風搭配著到妙得緊。”
春柳眨了眨眼睛,似是幾分不解平日素淨的貴妃今日怎麼如同換了個人般高調,但她到底記住自己的身份,默默地準備好蘇折霧需要的一切。
踏出瓊華殿,外麵大雪雖停,但是天空已經昏沉沉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萬花園的池子內早已凍了個結實,獨留著幾支夏日餘下的枯荷,乾癟癟地立在那裡。
蘇折霧步子很慢,雖有丫鬟掃灑,但這小路上依舊滑得很,春柳扶著她,小心翼翼地前進。
“貴妃姐姐這是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