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風還沁著幾分寒意,細風掠過懸掛的銅製風鈴時,帶來幾聲清脆聲響,蘇折霧步子輕快,心情奇好。
茯汀堂何姑姑帶著她去過一次,這國師府上下都有風水考究,地形錯綜複雜,極其容易迷路,但蘇折霧記憶不錯,隻此一遍,她就大概記住了路線。
看到茯汀堂牌匾時,蘇折霧直了直腰板,斂回表情,剛要叩門,動作卻一僵。
這地方離府內主廳不算近,平日除了掃灑丫鬟外,鮮少有下人停留。而此時,蘇折霧卻可以清楚地聽到裡麵傳來竊竊私語聲。
“將這東西放到林家大姑娘的飯菜中,注意一點,不要露出馬腳,不然有你好看!”
說話的女聲聽起來約莫四十歲左右,氣勢十足,帶著威脅。而回複她的女聲明顯猶豫不決,帶著幾分怯懦。
“可……”
“沒有可是!這事情要是辦不成……”那聲音冷哼一聲:“你就等著被主子罰吧。”
見二人停止交談,蘇折霧利落轉身,躲到院內的假山旁。
果不其然,不一會,一位中年女子打開屋門,伸頭左顧右盼一番後,帶著另一個丫鬟著裝的女子小心翼翼地離開。
蘇折霧隱住身形,沒有動。
隻見那中年婦女換了一條道路,神色緊張地再次繞回來,見沒有異常,這才呼出一口氣,放心離開。
蘇折霧眸光流轉,她好歹也是後宮殺出來的貴妃,凡事不多留個心眼子,那可是隨時會給對手抓住把柄。
蘇折霧端好托盤,敲了敲屋門,嗓音清脆道:
“何姑姑吩咐奴婢來送東西。”
見無人應答,蘇折霧推開門,將東西放好,規規矩矩地關上屋門,準備離開。
誰知剛一個轉身,就直直撞上一人。
“奴婢該死,還請大人恕罪!”
幾乎一瞬間,蘇折霧已經跪地,速度之快,仿佛這動作已經融入她的血肉之中。
沈扶寂不知什麼時候立在她的身後,寂靜如深潭般的眼眸,直直的盯著她。
蘇折霧沉沉地低下頭,一動也不敢動。
縱使表麵風平浪靜,波瀾不驚,蘇折霧卻忍不住在心底暗戳戳地罵眼前這人是神經病。
一想到沈扶寂在宮中的所作所為,她真的覺得今天倒了八輩子血黴,惹上這麼一個古怪的主兒。
在皇宮裡無視規矩就罷了,這私下裡還不知道會怎麼折磨人呢。
“起來吧。”
沈扶寂收回目光,坐上檀木小椅,自顧自給自己沏了杯茶。
“這茶,是蘇貴妃賞給本官的,”淡青色茶盞上畫著一葉竹,與修長的手指交相輝映,十分賞心悅目。
蘇折霧脊背一僵。
沈扶寂自顧自繼續道:
“上好的雨前龍井,供上去時,皇上也不過分之爾。”他輕啜一口茶水:“蘇折霧,你該死。”
瞳孔倏然放大。
縱使換了一副皮囊,蘇折霧依舊渾身發冷,眼前的男子仿佛透過她的皮肉瞥見了她的靈魂,這種如同被扒光任人宰割的滋味十分不好受。
一時間,所有不堪的回憶湧上心頭,關於蘇折霧經曆的一切,猶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浮現。毒酒燒心的痛楚,百姓侮辱的謾罵,以及那封後的聖旨…
蘇折霧不著痕跡地深吸口氣,勉強地擠出一抹微笑:
“大人,時辰不早,該赴宴了。”
語氣發顫,蘇折霧強壓下心中的不安,窗外天色漸晚,不遠處依稀可見奔走著點燭的丫鬟。屋內昏暗起來,沒有點燈,光線暗淡,蘇折霧有些看不清沈扶寂的表情。
“知道了,你退下吧。”
沈扶寂全身籠罩在陰影之下,沒來由的,蘇折霧冷不丁覺得有幾分孤寂。
想到這裡,蘇折霧猛地搖搖腦袋,這人過於琢磨不透,手中又掌有權勢,靠近不得。
趕回宴席時,何姑姑正命人領客入座。
“死丫頭,跑哪裡去了!”何姑姑焦頭爛額,一看到蘇折霧,也不聽她辯解,急道:“林家大姑娘無人伺候,正在門口等著呢,還愣著乾嘛,快去!”
蘇折霧應了聲,隨後馬不停蹄地奔向林姑娘。
那姑娘一席得體的碧色綾羅芙蓉裙,配上桃色繡花錦鯉香囊,烏發挽成規矩的雙蝶髻,簪著幾支白玉發簪,一雙杏眼水靈清澈,她安靜地立在門口,沒有表現出一絲急躁。
“府上派你來接引我嗎?”林如月開口,帶著親切的笑容道:“辛苦你了,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觀霧,林姑娘這邊請。”
林如月拾帕掩唇:“這名字取得不錯,今日你我二人相遇,自是十分有緣呢。”
林如月表現得天真懵懂,是個十足十不出閨閣的千金小姐,蘇折霧也十分儘責:
“林姑娘不僅出落的水靈,為人也風趣大方,今日有幸伺候姑娘,是奴婢的榮幸。”
可不僅僅是有緣呢,這林家大姑娘,可不是茯汀堂那兩人陷害的本人嗎?
林家世代從商,家財萬貫,雖不至於富可敵國,但要真論起來,全京城竟是無人可敵。
因此林家,也是朝中各個勢力拉攏的主要對象之一。
帶著林如月落座後,蘇折霧福了福身子退下,剛行至花園時,一個丫鬟撲到她麵前,死死扯住她的衣袖,眼睛通紅,似是哭過,她情緒激動,卻壓下聲音:
“你也聽到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