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素素將地契田契,一一向謝窈說明。
在女兒的大婚前夜,她不再像平時那樣冷淡,而是笨拙地說出許多叮囑,即便很多話她說不出口,今晚也必須要說。
謝窈望著母親深藏擔憂的雙眼,希望這一刻慢些,這一晚也慢些。
她喜歡聽母親絮絮叨叨的話。
她隨手拿起一張地契,正好是京中那所宅子的:“這是什麼宅子,價格竟能翻十番。”
“不是什麼大宅子,隻是地段尚可,”許素素說著,眼神暗淡了幾分,“若是澄園還在,那園子你一定喜歡。”
“澄園?”
謝窈聽到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桑若低聲接話:“澄園是夫人當年陪家裡,最金貴的私產,占地百畝,園內引了活水,亭台樓閣皆是名師設計,恐怕比起王侯宅邸也不差什麼。”
謝窈想起來了,澄園最早是五王之亂之首的睿親王,年少還沒封王爵時的私園。
睿親王有了王府後,就把澄園賣了出去。
前世,她被陸慎言軟禁在莊子上,見到陸慎言從澄園赴宴歸來。
他滿身酒氣地說:“你那庶姐如今是皇上寵愛的嫻妃,伯府全族都搬去了澄園,連皇上都允她回去省親,是何等風光。”
“澄園,竟然是母親的陪嫁。”謝窈道。
桑若道:“是啊,那園子過到夫人名下後,夫人自己連園門都沒踏進去過,就被伯爺說要用這園子招待貴客給占了去,後來,更是連地契都要走了。”
謝窈的眼底,泛起刺骨的寒意。
她的母親,生前沒有進入澄園一天,死後,謝家卻全族住進豪園,憑什麼。
謝窈看著箱內的東西,聲音微沉:“這些,怕是還不及母親陪嫁的三成吧。”
桑若:“二小姐說的是,可惜那麼多陪嫁,都被伯爺拿去周轉,最後填補了伯府東一個西一個窟窿。”
“不必說這些了。”許素素打斷她的話,眼底透出幾分疲憊。
“桑若跟著我多年,性子穩妥,也會識字算賬,就跟著你一起去王府吧。”
“我不要,”謝窈搖頭,眼神堅定地拒絕,“我身邊的忍冬蒲葦都識字,母親若將桑若給了我,你自己身邊沒人照顧,我如何能安心嫁人?”
許素素看出她眼底的執拗,最終沒有再強求。
謝窈想起前世,也是在自己出嫁前夜,母親同樣抱著箱子前來。
她站在門外的冷風裡,臉上沒什麼表情,淡淡地說:“這裡麵的東西,是你父親給你備的嫁妝。”
她騙自己,說箱子裡的嫁妝都是謝明安出的。
自己當時竟然信以為真,以為謝明安雖然嚴厲,但終究是疼她的,反倒是母親,總是對自己冷言冷語,在自己生病時也漠不關心,仿佛自己嫁給誰,都和她沒有關係。
而最終,母親沒有主動解釋,她也沒有讓她走進自己屋子。
那竟然就是她和母親前世的最後一麵了。
所以剛才,看到母親出現在她房門外的時候,她才會忽然熱淚盈眶,激動地敞開門,請母親進來。
“收好吧。”
許素素將鎖好的箱子推到謝窈麵前,鑰匙放在上麵,又道:“我這輩子過得糊塗,沒什麼能教你的,又讓你受了那麼多苦,阿窈,你一定很怨我吧。”
“你以後,要好好照顧自——”
她沒有說完,謝窈就撲倒她懷裡,嗓音哽咽沙啞:“我怎麼會怨母親!”
桑若在一旁,抹著眼淚。
許素素的身子微微顫抖,回抱住了女兒。
謝窈努力平息著情緒,定了定神,拿出蕭熠之繡的那枚萱草香囊:“這個是……”
還沒說出口是自己繡的,許素素就笑著道:“這香囊,是我看著王爺繡的。”
謝窈臉一紅:“嗯,對,您是王爺的嶽母,這是他孝敬您的。”
許素素道:“這一個多月,我也見過了王爺數麵,依我看來,王爺雖然身上有殺伐之氣,但不像傳聞那般冷血無情,至於他的腿,他能給你送來馬匹當禮物,想來,他性情並不偏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