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慎言沒有說話,甚至,眼皮都沒有顫動一下,仍舊執拗地望著麵前的女子。
他,已經沒有力氣做任何事。
“篤、篤、篤……”
臨死之前,陸慎言的耳畔,響起一陣木魚聲。
夢裡,長公主就在這裡,棲鳳山的山腳下,為謝窈舉辦羅天大醮,設九壇,請天下僧侶,為她祈福祭祀。
而他這樣的人,的確該活生生被燒死在祭祀中。
陸慎言目視前方,忽然有了一絲力氣:“謝窈,若你我夢裡,隻做一對尋常夫妻……”
溫暖的陽光,透過樹林縫隙,照在他慘白的麵容上。
如果一切都沒發生,他沒有替安平侯擋箭,隻是如約娶了謝窈之後,他們做一對尋常自在的夫妻,等來年他春闈高中……
他不敢想象那樣美好的日子。
謝窈笑了:“你,做,夢。”
陸慎言瞳仁一顫,眼角滲出血淚,喃喃:“夢,也很好啊。”
他低下頭,呼吸斷絕。
謝窈轉過身,目光落在為首蒙麵人身上。
“這位公公,蒙著麵,莫非就覺得我認不出你是誰?”
她語氣平淡,眼神又掃過後麵那幾個背著弓箭的黑衣人。
江公公愣了愣,沒想到被認了出來。
他索性扯掉麵罩,露出一張老臉:“王妃倒是眼尖,不過,你認出咱家又如何。”
“我是聽聲音知道你是太監,但沒認出來你是誰,”謝窈彆過臉去,像是不忍看他,“你說你,刺殺就刺殺,扯掉麵罩乾嘛,還是戴上吧,醜得怪嚇人的。”
她就是隨便一詐,誰知這個公公腦子不太好使,還真露出了臉。
江公公:“……”
他揮了揮手,身後的刺客立即上前一步。
“王妃,咱家知道你武功不錯,但雙拳難敵四手,你再厲害,能以一敵十,能以一敵百嗎?”
謝窈笑了:“可是,你也就十個啊。”
江公公嘴角抽了抽,忽然內心“咯噔”一聲,猛地回頭。
他明明帶著大爺和寧壽宮的兩百名死士,就是怕之前刺殺失敗的事再次發生,怎麼跟在他身邊的,隻剩下十幾個?
“都出來吧,給我上!”
江公公皺起眉頭,對著樹林深處大喊一聲。
一陣冷風吹過,四周寂靜無聲,隻聽遠處傳來“嘎嘎嘎”三聲烏鴉叫。
江公公再次沉默了。
他身後的人,也縮動脖子,四處張望,眼神很驚恐。
他們是死士不錯,但也不是來送死的士啊。
謝窈鳳眸漆黑,對著樹林深處悠悠地開口:“都出來吧。”
“唰唰唰——!”
話音落下,數不清身披甲胄的靖北王府親衛現身,一個個手持長刀,身上帶著戰場上生死拚殺的煞氣,將江公公和十幾個刺客團團圍住。
白蘞身著錦衣,身披軟甲,從親衛中走出。
“王妃,按照您的吩咐,屬下和八百王府親衛,已經將刺客殲滅,隻剩這江公公身邊的十個。”
他臉上笑意粲然,臉頰笑出酒窩,從容地將滴血的佩刀收入鞘中。
“對了江公公,兩百個死士,總有一百來個活口,你說是吧。”他又笑眯眯地說。
江公公看著周圍的親衛,瞬間臉色慘白:“這麼可能,是什麼時候……”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和太後精心布置的埋伏,竟然早就被謝窈看穿,悄無聲息之間,被端得乾乾淨淨。
江公公能確保寧壽宮的人嘴嚴實得很,可江家大爺提供的死士,就不一定了。
“王妃,你怎麼知道我們的埋伏?”他眼底閃過一絲冷光,不甘心地問。
謝窈冷笑:“太後用陸慎言引我出來,再用死士殺了我,事成之後,要麼嫁禍給陸慎言,要麼讓流匪背鍋,很難猜嗎?”
“給我上!”
江公公猛地抽出腰間的彎刀,突然大吼。
他剛才那句詢問,其實是為了降低謝窈的警惕心。
十幾個死士知道沒了退路,全都拔刀衝了上去。
謝窈長刀出鞘,劃出道銳芒,僅一刀,就劃過一個刺客手腕。
刺客慘叫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身後的王府親衛按住,反手再捆住。
另一個刺客想從側麵偷襲,謝窈腳尖輕點。
“啊!”
長刀劃過,刺客的手臂衝天而起。
“抓住。”白蘞立即捏住刺客的下巴,用匕首撬開他的嘴,確定裡麵有沒有毒囊。
短短幾個呼吸間,就有五個刺客被擒。
謝窈隨手挑起一個刺客麵罩。
前世臨死前看見的無數張臉,忽然有張對上號了。
這竟然是將她萬箭穿心的人之一。
於是,謝窈的刀不小心沒收住,捅進他的心口後,拔出來,連忙又捅了一刀。
鮮血飛濺,她清絕的麵容似覆蓋一層冰霜,渾身上下透著冷戾氣息。
江公公雙目赤紅,猛地衝向謝窈,彎刀直刺她的胸口:“謝窈,我跟你拚了!”
謝窈早有防備,側身避開他的刀鋒,反手揮刀,直接挑斷了他的手筋。
江公公慘叫,手裡的彎刀,“哐當”掉在地上。
親衛們齊上前,將他按在地上。
忽然,江公公劇烈掙紮起來,用沒斷的手往腰間一摸,掏出一把小巧的手弩,對準謝窈而去!
“王妃小心!”白蘞急忙呼喊,舍身前去。
謝窈聽到風聲,側轉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