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當位於舉院街中段,周圍茶樓酒肆林立,很是繁華熱鬨。
當鋪平日裡生意做得頗公道,背後又有靠山,即便前些年亂世,仰仗歐陽老板左右逢迎,生意做得也還安穩。
此時此刻,偌大的永明當燈火通明,前後大門皆鎖。
謝風鳴沒騎馬乘車,擁著披風提著燈,肩頭挑著兩隻肥鴿,混入市井人流。
他一眼就看到穿著諦聽新人服飾的女孩子。
燦然陽光落滿了肩頭,道旁各種小零嘴透著甜香,胡餅鋪子外,大鐵爐一人多高,健壯的昆侖奴黝黑的皮膚被曬得油光鋥亮,一鏟子鏟出個腦袋大的胡餅,饞得一溜小孩子嘬著手指不肯離去。
女孩兒立在個頭發花白的老漢麵前,老人家從爐子裡夾出個畢羅,她兩隻手捧著,吃得一臉滿足。
謝風鳴等她走得遠了,這才上前也買了一個。
平安看自家公子吃畢羅的模樣,總覺得他似有些寂寞,一時便看得久了,倒招得謝風鳴側目。
謝大公子頗無奈地伸手掰了一塊兒給自家小廝:“咱們如今是窮了些,但也不至於連口吃的都要克扣你,想吃便去買。”
平安:“……”
嗬嗬!
謝風鳴沒再搭理他,繼續沿街慢行,腦子裡不由又想起自己前幾日看的那本書。
書裡記載了一個故事,說是前朝天寶十三年,洛陽有位蒔花名家,名喚莞娘,年方雙十,罹患重病,藥石罔效,不幸夭亡。
莞娘下葬後,她丈夫夜晚驚夢,卻總看到妻子立在窗外澆花吟唱,一日心中悲痛難以自製,情不自禁出門痛哭:“莞兒何故早早離去?痛煞為夫也。”
話音剛落,莞娘應聲化為煙氣,青煙處出現了一行字——‘陽簿除名,陰秤難載塵緣重。’
謝風鳴念著故事結局,品了品那位丈夫的痛悔,不免情卻。
再見她那日,他去抱月觀看過自己點的四十九盞魂燈。
青山上,道觀老,燭火絲絲縷縷,仿佛隨風將寂滅。
一切如夢似幻。
謝風鳴提燈進了永明當,走到天字庫房前,就見楊菁同周成兩個正抬頭看後牆上的通風口,順便聽大理寺的典評事煞有介事的結論。
“我看這毛,應該是狐狸毛,大概是哪位仙家與那掌眼孫敬生了嫌隙,夜半時分才來作亂。”
楊菁點頭,瞟了眼趴在門口門外石階上抓鴿子的狸花貓,招了招手,小貓就到了她懷裡。
小東西大概和人玩慣了,與一般高冷的狸花貓大相徑庭,很自然地把腦袋瓜擱在最豐盈柔軟舒適處,美滋滋地伸了伸懶腰。
楊菁:“……”
好吧,彆管狐狸還是貓,結論挺對。反正人若想進出這通風口,得被摧筋斷骨掌打十七八回才行。
謝風鳴走進門,眼珠子定在楊菁胸前的小貓崽子身上,克製了半晌,還是沒忍住伸手揪著那小東西的脖頸,拎起來丟到門外去。
楊菁:“……”
掌櫃的並一乾人等趕忙上前見禮。
平安實在怕公子忍不住再做出些沒臉沒皮的事,輕咳了聲,一臉肅然:“爾等萬不可再說那些混賬話,如今聖天子在禦,哪來的魑魅魍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