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盯著車隊,低聲道:“他罵咱掌燈使是個廢物,咱就乾聽著?”
其實按朝廷律法,謝使不光是超品侯爵,陛下更是欽賜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讚名不拜之權,隻是,謝使低調,正式場合從來不用而已。
真要較真,鎮北侯家這小紈絝,最少也得挨八十大板。
小林一邊矮下身幫那老婦人把她的推車扶正,順便支使刀筆吏們幫著收拾東西,看周成古古怪怪的表情,笑道:“怎麼,你不乾聽?還想喝著聽?”
周成:“……”
小林歎氣:“百姓們都說三尺之上是諦聽,諦聽無所不能,可權責越要緊,越要知道斤兩。”
“當年歐陽掌燈使遇見那些公侯權貴的臭嘴,也從來都閉目塞聽,當不知道的。”
“反正我是肉體凡胎,脖子軟得很,不想為了口角硬頂那瘋子的刀。”
楊菁連連點頭:“沒錯,哥幾個要是為國為民,英勇犧牲,也算死得其所,為了掌燈使的聲譽——”
她聲音壓得極低,小聲道:“咱和他沒那麼熟。”
周成:“噗!”
小林笑咳了幾聲:“咳,隻當給侯爺麵子吧。”
大齊初立,各地的戰亂尚未平息,西邊還打得熱鬨。
前周留下的那些軍隊,負隅頑抗的,被蛀蟲腐蝕的不成樣子的,早該殺的殺,該埋的埋了,對剩下這些,陛下沒打算把前朝軍隊都給砍瓜切菜掉,能收服的,都打著好好收服繼續使喚的主意。
像鎮北侯司徒晟這般,功績彪炳的前朝大將,新朝怎麼待他,前朝那些將士們都看在眼裡。
在眼下這關鍵時間點,諦聽與鎮北侯府起衝突,彆管為什麼,總歸是不大好看。
說了會兒閒話,周成忽然一拍大腿:“剛才那場麵,諸位可覺得似曾相識?”
一眾刀筆吏皆無語。
收拾完地上的東西,目送走了那老婦人,小林瞄了幾眼鎮北侯府的車隊,歎道:“那事,咱諦聽沒辦成,倒讓這小紈絝給辦了,唉,又得有人說我們無用。”
楊菁揚了揚眉,小林他們說的事,她自然知道。
前周皇宮富麗堂皇,正軸線上的東明殿,據傳乃是龍眼所在,昔年女皇請天下最頂尖的匠人,就在殿外的禦道兩側,建了九座金龍,形態各異,威風凜凜。
大周後來每一位皇帝登基,都是在這九龍注目下的東明。
可陳澤進宮那日,就在陳澤和一眾開國勳貴,前朝大將麵前,其中一尊五爪金龍,龍角和龍爪嘩啦啦掉下來,頓時整個變成條禿子龍。
陳澤氣壞了,他本不在乎在哪兒辦登基大典,辦不辦也很無所謂,這下卻倔勁上頭,就要在東明殿辦,還得辦得風風光光,一點瑕疵紕漏都不能有。
沒奈何,一眾勳貴大臣隻能滿天下的尋覓能工巧匠來修複,總不能開國陛下舉辦大典,文武百官叩拜時旁邊擺著個禿子龍?
若隻是挪走,八龍叫起來也不好聽。
隻這九龍是大周最巔峰時期,由最頂尖的匠術宗師,帶著數百名將作監的頂級匠人打造的,陰天則吐珠,照亮四方,豔陽高照則會擺尾動足,宛如活物。
想修複,哪裡容易?
他們掌燈使謝風鳴在陛下的禦書房裡就明說,根本修不好,想在東明殿登基也可,隻拿黃綢遮一遮醜湊合湊合就是。
這話一出,氣得陳澤脫下靴來一通狂揍,將溫文爾雅,連窗外寒梅看見都激動得要飛落幾片梅瓣的貴公子,打成了滿頭亂發的癲公。
“上個月,謝使還交代底下人,尋手藝絕佳的匠人入宮聽用,聽說找了十幾個,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