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是鎮北侯府,九公子——司徒衍。
最近天氣有些怪,雖說七月流火,可到底還不到冷的時候,偏偏起了瑟瑟寒風。
楊菁攏了攏衣袖,懷裡抱著記錄冊,抬頭一看,入目的是重重飛簷鬥拱。
孔雀藍的琉璃瓦下,梁枋繪刻著麒麟等瑞獸,隻是眼睛斑駁了些,看著略顯渾濁。侯府建成在大周盛年,曾做過王府,隻宅子這種物件,總免不了要氣隨主人的。
主人如初升之朝陽,它便精神抖擻,主人若有日落西山之意,它便免不了輕頹。
此時院內已是遍地縞素,齊屋高的大樹上白綾墜地,陰森得厲害。
侯府門前禁軍列隊,大理寺差役穿行,人人肅然。
九公子遇害不是小事,諦聽這邊按說即便掌燈使謝風鳴不來,也應選派紫衣使到場,但今早陛下急召,在京的紫衣使都隨謝風鳴進了宮。
黃輝:“小孩子一個,怎麼仇人這麼多?”
如此短的時間,諦聽查出來的,恨不能血濺五步也弄死他的仇人就有一籮筐。
黃輝歎了口氣。
楊菁手持記錄冊,陪立在海棠苑書房的西北角,門口頭發花白的嬤嬤哭聲細弱,老管家坐在石階上,如喪考妣。
窗外頭遊廊上,一群丫鬟仆婦家丁護院,木著臉縮在旁邊的陰影處,地麵灘了好大一灘魚蝦穢物,散發著一股子腥臭氣,這些人竟好似聞不到看不見,連動都不肯動一下。
黃輝心疼自家小孩兒,忙使眼色讓她往旁邊避一避。
大理寺來的又是熟人,評事典秋。
黃輝頗無奈:“據我所知,你們前少卿極擅斂財,每次戶部撥款,大理寺都至少比我們諦聽多一倍,怎麼連仵作都舍不得多請幾個?”
典秋木著臉哼哼:“他技術還,嗯,蠻好的。”
多請?哪怕再多個會驗屍的狗,那孫子都不一定能留得下。
他奶奶的,怎麼人人都能有當大官的爹,舅舅,姑母,表姨,就不能多他一個?
黃輝自不能越權衝大理寺指手畫腳,隻能收攝心神,老老實實看現場。
這司徒衍是個紈絝,書房卻沒想象中奢華,屏風是水墨的月景,後頭安置了張架子床,前麵不過一爐,一桌,一箱,一書架。
普通梨花木的桌子,桌上置了酒壺酒杯,蓮花盤殘餘了些水果丁,果皮皆收攏在簍子內,旁邊堆疊著筆墨紙硯,銀質的蓮花瓣茶餅盒,齊齊整整。
此時書架已被翻得亂七八糟,厚重古籍散落,書頁亂飛,書畫卷軸滾了一地,巷子裡寥寥扔了一樣帕子荷包類雜物。
司徒衍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
大理寺的文書嫌惡地拎著本沾了些許嘔吐物的屍格,黑著臉平鋪直敘:“死者男,年二十許,身長七尺,著玉秀坊錦袍,腰配蓮花平安扣,倚坐圈椅,上肢僵直,下肢未僵,屍斑集於臀,股,色如紫茄,未見中毒。”
“頸間創口細長如線,滲血極少,無噴濺,凶器薄刃快刀,左耳入刀,橫貫咽喉,至右頸。”
“死亡時間在昨夜子時左右。”
典秋愁得頭發都要掉光。
“問過管家,丟了不少字畫,名貴硯台,零散首飾,名貴綢緞,這難不成是賊人行竊,讓九公子撞個正著,那賊怒而殺人?”
楊菁莞爾,這次好歹沒栽給燕十三!
她細看死者,目光從鬆散的衣襟,看到脖頸間的傷,麵上似驚恐又似絕望的表情……
黃輝捋了捋胡須,頗認真地頷首:“這書房僻靜,倚靠外牆,後窗又大開著,略有輕功的強梁就可沿著樹木攀援而上,我這便吩咐下去,著令暗瞭白望郎去查上一查。”
典秋精神一振,正要說話,就聽門外響起聲譏誚冷笑。
黃輝抬頭一看,冷靜地拱手行禮:“見過將軍。”
來人正是羽林將軍司徒越,他盯著司徒衍看了半晌,隻瞥黃輝一眼,冷笑:“謝風鳴怕是燒香拜佛燒壞了腦子,既沉湎玄術,何必虛耗朝廷俸祿,屍位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