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麵上潮紅,額頭見汗,聲音艱澀。
“許老觀主閉了關,老奴沒見著,隻見到了孫道爺,道爺說,這通幽神符,乃是前周惠帝在位時命他們老觀主製的,現在他老人家年歲大了,體力衰竭,老眼昏花,手也抖得不成樣子,再也製不成,統共沒剩下幾張。”
如此稀少珍貴,當然不好求,但鎮北侯府還是很有幾分麵子。
“道爺說,通幽冥之事講緣法,若有緣,神符成灰,回信立至,若無緣,也不能強求,望夫人能,能節哀。”
薑氏深吸了口氣,沉默半晌,命人取來紙筆。
她有數不儘的千言萬語,最後卻也隻淚斑斑,乾巴巴地,落了幾句話在紙麵上。
——‘汝早早魂歸蒿裡,母每思泉下孤寒,痛徹心扉,欲遣人侍奉,然幽冥之道,未悉其詳。’
‘今具各色人役,憑爾擇取,是要紅粉佳人,鋪床疊被?要健碩仆從,駕車馭馬?要勇武之兵士,可征戰四方?’
楊菁待她寫完,拿了信封遞過去,讓薑氏把信塞好封住,擺在桌上,又遞了火折子,讓她親手燒了神符。
薑氏素來強硬能乾,此刻,點個火折子卻是三次才著。
周圍安靜得出奇,好像連風都變得小心翼翼。
典秋眼睛似抽筋,使勁朝楊菁擠眉弄眼,隻他眼睛都快擠沒了,這位楊文書紋絲不動,根本沒有他想象中的小動作。
神符燃儘,整個院子沒有半點變化,既無突起的煙霧,也無陰風陣陣,楊菁左右看了看,隻見薑氏整個人僵立當場,神遊天外,其他人都是神色古怪。
顯然沒有多少人肯相信,下頭真能給什麼回信。
楊菁卻不管這些,直接取了把剪子,看都沒看,當著眾人的麵直接一剪子剪開,取出剛封在裡頭的那信,轉手遞到薑氏麵前。
薑氏雙手微顫,遲疑良久,沒接時心裡七上八下,這一接,整個人瞬間僵住。
左右幾個丫鬟齊齊驚呼,管家更是抖得和篩子似的:“這,這?”
這信明顯不是薑氏所書的那一封。
薑氏閉上眼,用力揉搓了一把臉,掙紮半晌,才微微顫顫睜眼定睛看去,仔細看了許久,終於小心翼翼把信展開。
這一看,薑氏卻有些失望,隨即又頭皮發麻。
“啊!?”
左右下人驚得得腿腳隱隱發軟。
這確實是來自下麵的回信,但回信的果然不是司徒衍,而是司徒家一位數年前故去的三叔公。
本來是暗褐色的字,展開不多時,竟一點點變成了血色,分外駭人。
三叔公生前是個沒用的,唯獨寫了一手好字,死後多年仍具風骨,但內容卻讓人毛骨悚然。
“……殉者都是聚怨而成,下來後無知無識,時時刻刻折磨於我,他們割裂我的頭皮,往我腦袋裡灌鐵漿,一根根拔掉我的指甲,還把我投入鑊湯,多年下來,我真是恨不能魂飛魄散……”
薑氏駭然失色,手抖得止不住,差點扔了信紙。
陰風陣陣起,婆娑樹影都仿佛帶出些詭譎。
三叔公死了有十年光景,當年他去世那會兒,京城殉葬成風。
到底給三叔公殉了多少人,薑氏根本記不得,可她身邊幾個管家都是知道的。
“那時候家裡並不寬裕,殉的其實不算多。”
三十個婢女,三十個健仆,兩個大廚,四個轎夫,兩個馬夫,兩個大夫,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