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其實並不新鮮。
老艄公撐船時遇到了個紈絝子。
他是老江湖,在水麵上撐船撐了大半輩子,載過的客人車載鬥量,一眼打量過去就知道那貴公子不好相與,早早讓孫女鍋底灰抹了臉,瘦瘦小小地縮在角落也並不起眼,一路還算順利。
船行至水中央,不曾想這紈絝公子竟發起脾氣來,怒罵當時的賢太子謝鬆筠,說他一肚子男盜女娼,還裝出一副君子模樣,四處管彆人家的閒事。
這公子有了酒,罵得難聽,一口一個絕戶命,他倒是罵得痛快,老艄公卻心道不好,他聽了這等要命的話,怕是要糟。
眼見公子哥身邊管家和侍衛眼神都不正,老艄公趕忙偷偷給雙喜使眼色,爺倆佯裝落水,潛水一路遊到岸上去。
這爺倆隻當自己能逃出生天,可一上岸,兩人還沒奔回村子裡就遭遇‘盜匪’,死在了岸邊,死相淒慘至極。
老艄公身上榨不出十個銅板。
雙喜這女娃娃衣服補丁打著補丁,骨髓都炸出來也不值那幾個殺手的二兩下酒菜。
若不是楊盟主,老艄公祖孫的死不過如草芥,誰會在意?
楊盟主卻駐留停步,非查不可,查到紈絝公子姓劉,娶平城公主謝湘,貴為駙馬。
於是一路北上進京,夤夜殺人。
到死,這駙馬爺想了十幾條自己的取死之道,卻一刻都沒想過竟是因為那老艄公爺孫二人。
老艄公是人否?在他眼裡並不是。
楊盟主殺了人也便念頭通達,也不去糾結,去月老廟替家裡的蘭花使上了柱香,就在廟對麵尋了個熱熱乎乎的粥點攤子坐下吃粥。
粥吃了三碗,燕十三徐徐而至,穿著同她一模一樣的胡服,配著同樣的紗巾覆麵,身姿窈窕,盈盈一笑,拋一灰撲撲的錢袋子至她懷中:“稠粥一碗,大雪三兩,請盟主享用。”
言罷,燕十三飄然遠去。
楊盟主:“……”
她當即就知道,這廝不懷好意。
要說這甘露盟裡誰的壞心眼最多,真不是外人聞之色變的鬼公子尚棠,都說尚棠這趕屍人半人半鬼,能招引邪祟,但其實人家老實巴交的,隻是怕了活人詭詐,才愛同死人打交道而已。
楊盟主盯了錢袋子兩眼,還沒來得及看第三眼,長街人群中就擠出來個高個子的少年。
少年兩眼放光,閃身撲到她麵前坐下,喘了口氣,一把按住她肩膀:“孫賊,你還挺會跑!”
他目光落到錢袋子上,冷笑了聲。
這小賊,那老爺子都七十多了,每日起早貪黑,風吹日曬,不過掙幾個辛苦錢,這都偷,講不講道義!
楊盟主掃了兩眼,就知這小子大約是哪個巡防營的生瓜蛋子。
遙看了眼不遠處正提著食盒過來的閒漢,心下歎氣。
她辛苦跋涉一宿,饑腸轆轆,自然不可能隻食粥,剛才已又點了梅花湯餅,油酥餅,肚羹,炙肉,蟹黃的灌漿饅頭。
閒漢去提餐,飯還沒上桌,林林總總加一加,花了她足足八百文!
彆管是跑,還是揍這廝一頓,抑或就隨他走一趟巡防營,她的餐食恐怕都得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