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韞提起裙擺朝明間走去,蕭景鈺倒是慢悠悠的,他抬眸時,眼底那半點戲謔笑意都散儘了。
那丫鬟指了指月洞門外哭喊著的少女,因著離得遠,倒也瞧不真切,不過從宋知韞的方向看去也能從穿著大致判斷出也是個丫鬟,“怎麼回事?”
那丫鬟吞咽了下唾沫,這才開口道:“回三奶奶的話,外頭那個叫雨蓮的丫頭,哭喊著要闖進來,說什麼她照顧三爺這麼久了也該讓三爺給個名分……”
宋知韞側身朝蕭景鈺望去,她沒好氣道:“正妻才進門,你就弄了個妾室出來?”
蕭景鈺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她平日裡都不近身伺候,我這院子裡的丫鬟也就那幾個,你說的這個叫雨蓮的除了那幾次來到我屋子裡整理衣裳外,平日裡便是我那小廝跟著了,我何時輕薄過她?”
宋知韞瞧見他眼裡一派坦然,尤其是那琥珀色的眼睛,澄澈乾淨,莫名讓人不禁對他生出幾分信任來,“既然不是,你就找人打發出去。”
“夫人說的是。”蕭景鈺微微彎著腰,帶著少年氣的麵容上多出幾分討好的笑意來,待到宋知韞跨入內室,他這才直起身,對著不遠處的小廝吩咐冷冷道:“發賣出去。”
“是。”小廝顯然是訓練有素的,走路時都不帶風,腳步輕快地將門外那雨蓮捂住嘴拖走了。
他垂下纖長眼睫,瞧見屏風後映出的娉婷身影,半晌也沒動作。
原是想著娶個庶女回來,日後能省去不少的麻煩,他也好在辦事時少受些鉗製和管束,沒想到陰差陽錯換了親事。這到底是嫡女,他不好輕視,不過要他科考,他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科考之後的事情,他不願意再發生了……
才進入屋子裡,就看到宋知韞正手裡拿著丫鬟們的賣身契,一張張地在紅燭下翻看,旋即歎了口氣,“我明日得叫我自個兒的丫鬟回來,這些人都是宋沐冉的,沒一個忠心的,眼下他們怕是在大房那邊也脫不開身。”
蕭景鈺脫了鞋準備上床睡覺去,無所謂地躺在那兒,“都好都好。”
宋知韞瞧見他睡在自己的位置上,從壁櫥裡拿出一床被褥丟在美人榻上,“你睡那兒去。”
蕭景鈺翻了個身,抱住床上的猩紅鴛鴦被,“我要睡這床被褥!”
就算不能在床上睡,他也得睡這床喜被,今天可是洞房花燭夜呢。
“隨便你。”宋知韞將榻上的被褥抱到了床上,而後便看到了掉在地上的喜帕,想到之前在出嫁前所看的那個小冊子,這才皺起了眉。而站在她一旁的蕭景鈺自然也看到了,他不禁怔愣下。
雖然這事兒他不曾經曆過,但也是知道這喜帕是用來做什麼的,臉頰也不禁微微泛著薄紅。
“想來你也是不願意和我同房的。”蕭景鈺拿起剛才掉在地上的劍,在自己指腹上劃拉了一下,鮮血如注,他直接塗抹在了喜帕上,“好了,睡覺去吧。”
宋知韞還想說要是現在洞房也不是不可以,但看他倒在榻上呼呼大睡滿臉不在意的模樣,倒是也沒說什麼,自己簡單洗漱後便就寢了。
翌日,朝陽初升,日晷上的光影已然落在了辰時。
宋知韞睜開眼,看到那美人榻上早就沒了蕭景鈺的身影,這才搖響紅羅帳旁的鈴鐺。
片刻後,就看到從小侍奉她的貼身丫鬟銀翹正端著銅盆走了進來,“小姐!”
她眼圈泛著紅,顯然是哭過的。
“宋沐冉沒有為難你吧?”宋知韞連忙將跪在地上的銀翹扶起來,見她身上沒有其他的傷痕,這才鬆了口氣。
“二小姐隻是讓奴婢呆一個晚上守好夜,說是今早就能換回來。”銀翹說著話,聲音卻是漸漸變得哽咽了起來,“昨夜奴婢就想著趕過來的,奈何那二小姐就是不肯放奴婢走。如今這換了親事,二小姐自己占了便宜,她和周姨娘怎麼能、怎麼能這樣作踐您啊!”
宋知韞抬手將她眼角的淚擦拭去,“無妨,今日敬茶時我會向她一一討回來的。再說了,我隻是被換了親,又不一定是嫁錯了人,我瞧著蕭景鈺是個好的,日後相處起來也順遂。”
銀翹向來聽自己小姐的話,倒也不反駁,彎腰將喜床上的桂圓、花生和紅棗都收拾出來。
“對了,我記得宋沐冉的那些丫鬟還沒從這院子裡離開,等我敬茶後你去把他們都喊過來。”宋知韞坐在梳妝鏡前,手裡拿著篦子梳頭。
銀翹應了,便開始伺候她洗漱更衣。
待收拾好,那邊蕭景鈺像是掐準了時間似的,手裡拿著精工老玉竹八角鳴蟲盒,他穿著一襲緗葉色八達暈紋織錦圓領長袍,墨發以玄色雲紋發帶綁著,馬尾在他背後一甩一甩的,春意盎然的少年氣撲麵而來。
宋知韞淡淡收回目光,“夫君走吧,去敬茶。”
“好嘞!”蕭景鈺將鳴蟲盒扣在半月桌上,還想著吩咐小廝好好照料來著,他就被宋知韞拽著出了門。
——
鴻喜堂內,大房、二房和三房的人都陸陸續續來齊了。
大夫人虞氏麵容憔悴,二夫人卻是滿麵春風的,氣色瞧著很好,她手肘靠在扶手椅上,笑吟吟地問:“大嫂怎麼臉色不大好啊,是不是沒睡好?”
虞氏不喜這個二弟妹,二夫人家中是皇商,說好聽點的那叫為朝廷辦事,說難聽些的就是個身上隻有銅臭味的商賈。況且二夫人肚子裡也沒多少墨水,和她說話拐彎抹角的,她聽不明白,隻能直來直去,叫人心累。
“二弟妹這說的哪裡話,我這是高興的睡不著,延哥兒能娶個相互喜歡的,不容易。”虞氏儘量維持著表麵的平和,唇角帶著笑。
事實上,她是滿意這門婚事的,但大老爺卻是不滿的。在大老爺看來,嫡庶是有分彆的,嫡女怎麼不比庶女要來的更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這點她也是不好反駁的,畢竟宋沐冉的小娘雖然得寵,但這麼多年還是個妾室,要麼是因為這妾室身份實在是登不上台麵,要麼便是因著這妾室曾經做錯了什麼事兒,不配抬上來。
總歸不管是哪一種,說出去都叫人笑話。
不過好在換親後這嫁妝也換了,宋知韞母親曾是侯府小姐,雖然做了那事兒後這侯府小姐的身份不被承認了,但留給宋知韞的嫁妝卻是極為豐厚的。
想來等到要敬茶的時候,宋知韞也不敢當麵直接撕破臉說起要嫁妝的事情,這一提,那豈不是小家子氣?丟份兒。
這虧啊她是不吃也得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