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門外輕輕敲了三下,隨即便傳來了小丫鬟清脆的聲音,“三少爺,您可有瞧見大奶奶往這邊來?”
蕭景鈺聽到這話眉頭一皺,琥珀色的眼瞳裡帶著些許肅穆,“大奶奶是和兄長鬨脾氣還是因為找不到那些街上買的小玩意兒了?”
他說著,便推開門,瞧見外頭的小廝和丫鬟各個提著燈籠在喊‘大奶奶’,外頭燈火通明,照的連盤道上的雜草都清晰可見,是真的連一處也不放過。
就在他準備問問盯梢的侍衛時,一道黑影不知從何處竄了過來,他下意識擋在了宋知韞麵前,抬腿便要將人踹出去,卻是在看到那張臉時停住動作。
宋知韞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手臂便被人給緊緊抱住了。是一位身著寶藍色杭綢褙子,梳著墮馬髻的婦人,長得粉麵含春,圓潤杏仁眼瞧著便帶著幾分懵懂可愛,光是看著這雙眼便知曉心智不高。
“漂亮姐姐!他們說你是我夫君弟弟的媳婦兒啊,苑苑說對了嘛?”婦人頭上的流蘇蟬步搖輕輕晃動著,語調輕快清脆。
“嫂嫂,你快些回去吧,再不去回去兄長該要尋你尋著急了。”蕭景鈺連忙喚來丫鬟攙扶住那婦人,“快將大奶奶送回去。”
“苑苑不走,苑苑還沒有和漂亮姐姐說話呢。”大奶奶揪著宋知韞的袖子不肯鬆手,她本就長得幼態,即便是做出這樣的動作也並不顯得矯揉造作,反倒有種憨態可掬的可愛。
就在宋知韞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想著如何哄眼前這位大嫂時,那邊傳來了男子清潤的嗓音,“苑苑!”
卻見不遠處一位身形修長,清雅雋秀的白衣男子急匆匆往這邊趕了過來。
憑著宋知韞前世的記憶,這才找出這是蕭景鈺的兄長——蕭鳴遠。
之所以一時沒想起來是因為前世自己和三房交涉不深,加上蕭鳴遠是個為人低調內斂的,平日裡做什麼事情都是不動聲色。除了過節外,很難在家宴上找到他的身影,而這位所謂的大奶奶,更是從未出現過在眾人的視線內。
旁人問起,蕭鳴遠都以夫人在養病為由,不會帶大奶奶過來。
而這位大奶奶她隻知道是姓孟,是當朝太傅的女兒。
蕭鳴遠走到大奶奶麵前來,微微躬身垂首,“苑苑,和夫君一同回院子裡,好不好啊?”
他是頗為有耐心的,語氣也溫柔,六角宮燈暈黃燭光將他側臉映照得分外柔和,他牽著孟氏那雙帶著小窩的手,眼眸裡仿佛也隻有孟氏一個人。
孟氏掰著手指,眼巴巴地望著宋知韞,好半晌才從袖子裡拿出一塊白玉鐲子遞到宋知韞麵前來,“他們都說新媳婦進門嫂嫂要給見麵禮的,如今就隻有我沒給,這不好的。”
宋知韞有些不知該收還是不該收,看了眼蕭景鈺,顯然是在詢問。
蕭景鈺直接將那鐲子收下,戴在了她手腕上,而後舉著她的手給孟氏瞧,“嫂嫂你看,我家夫人戴你這送的鐲子多好看啊,膚如凝脂,是不是?”
“嗯!好看的!”孟氏開心地拍著手,蕭鳴遠護著她防止她從台階上摔下去,在看到宋知韞還有些驚疑不定解釋道:“這玉鐲就當做是我們給弟妹的見麵禮了,今日多有叨擾,我們就先回去了。”
“好,兄長和嫂嫂慢走!”蕭景鈺習以為常地擺擺手,宋知韞則是行了行禮。
待到兩人離去,宋知韞張了張嘴,明顯是想要問什麼的。
蕭景鈺雙手並攏,後腦勺搭在掌心上,而後往躺椅上一躺,“夫人有話就直說吧!”
“我問會不會有些冒犯?”宋知韞緩緩垂下眼,麵容上帶著些許不自然。
“這有什麼,都是一家人,你遲早也是要知道的。”蕭景鈺雙腿搭成了二郎腿的模樣,撚起一塊蜜糕送入嘴裡,待咽下去,這才繼續說:“我那大嫂嫂是因著三年前生產前不小心摔了一跤,因著摔得還是腦袋,這才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不過知曉此事的人並不多,平日裡兄長護我大嫂嫂護的緊,家裡除了長輩和我們這房外都瞞得緊緊的。當然了,大嫂嫂的娘家人除外。現在大嫂嫂和八歲孩童無異,你同她說些複雜的,她興許還聽不懂。”
宋知韞聽完後,心裡有些五味雜陳,頓了頓,她這才開口道:“大嫂的病還能治好嗎?”
“一切未可知,我兄長也在尋名醫,但這些年瞧下來也沒幾個有用的。”蕭景鈺說到這兒,不禁歎了口氣,“但我大嫂嫂到底是因著生產才受了這樣的傷,故而母親也不允許兄長納妾的。當然了,兄長也並不想納妾。”
他說完了,見宋知韞坐在那兒發呆,這才直起身。想到女子共情能力要比男子強些,便轉移話題,“明日便是你回門的日子,回門禮的單子我都寫好了,你看看還缺什麼?”
說到這個,宋知韞就想到了今日銀翹給她的那張回門禮單子,那樣多的奇珍異寶甚至還有極為罕見的珠寶首飾。
說實話,她是半點也不願意去給那個渣爹這樣豐厚的回門禮。
“我將禮品單子稍稍做了調整。”她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你將這參湯喝了,用完晚膳後,早些沐浴更衣,明日要早起的。”
蕭景鈺不疑有他。
第二日便要回娘家,銀翹準時將宋知韞喊了起來梳妝打扮。
天色尚早,外頭深巷偶有犬吠,瓊樺院內丫鬟婆子步履繁忙,吵得睡在榻上的蕭景鈺是半點睡意全無,他坐在那兒,睜開眼瞧見屋內燭火搖曳,宋知韞則是坐在菱花鏡前抹香膏子。
她昨夜雖睡得早,但這個點也並不是她起床的時候,好在平日裡的規訓她還記著,故而也是努力不閉上眼。
蕭景鈺瞧見她這不敢打瞌睡隻是微微點著頭的模樣分外有趣,盯了好一會兒,卻聽到宋知韞忽然開口:“夫君可是餓了?”
蕭景鈺不著痕跡地避開視線,懶懶道:“我不餓,現在不到我用早膳的時間。”
宋知韞輕輕‘唔’了一聲,便又用力眨了眨眼,讓自己保持清醒。
待到收拾好,套上馬車,夫妻倆這才趕往宋家。
馬車裡,宋知韞困意沉沉,還是緊緊捏著手心不讓自己睡著,但國公府離宋家至少還有半個時辰,不可能一路都掐著自己保持清醒。
所以,才兩刻鐘不到,蕭景鈺倏地就感到肩膀一沉。
他側首凝眸望向靠在自己肩膀上熟睡的少女,帷幔外透出幾縷晨曦,落在她瓷白肌膚上,他的目光不自覺得從她濃長漂亮的雙眼,滑到那挺巧精致的鼻梁,隨即落到了那芙蓉花瓣似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