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口口聲聲說是我害了唐村,可你有沒有想過,是整個唐村害了我!”
這聲嘶吼,不像是控訴,更像是一種絕望的自白。
遊所為像是徹底瘋了,他丟掉了所有偽裝,將十年來壓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聲嘶力竭地吼了出來。
“十年前!‘129天珠鎮特大緝毒行動’!我帶隊追殺那夥毒販之前,我一個人,摸到了他們的一個老巢,繳獲了整整二十公斤的冰毒,還有一本記錄著完整製毒工藝的筆記!”
“我知道這東西有多重要,一旦上交,就是潑天的功勞!可那時候情況緊急,我來不及帶走,隻能把它們寄放在我最信任的人手上,就是唐村的族長,遊興業!”
“後來,我身中數槍,差點死在天珠山,活捉了毒販頭子,成了英雄!等我養好傷,準備去拿回那些東西,徹底了結這個案子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遊所為的聲音顫抖著,那雙赤紅的眼睛裡,倒映著十年前的畫麵。
“遊興業,還有唐村所有的族老,他們把我圍在祠堂裡,不讓我走!他們給我跪下,求我!他們說唐村太窮了,窮得連孩子上學都供不起,窮得家家戶戶都快揭不開鍋了!”
“他們說,我是唐村三千多戶人,近萬口子,砸鍋賣鐵供出來的唯一一個大學生,是全村的希望!他們說,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鄉親們餓死!”
“他們打親情牌,跟我講道理,說我當了英雄,可唐村呢?還是那個窮得叮當響的爛村子!”
“他們說,那二十公斤的冰毒,那本筆記,是老天爺給唐村的機會,是讓我帶領全村人脫貧致富的唯一機會!”
說到這裡,遊所為的臉上,浮現出極度的痛苦與掙紮。
“我動搖了……我他媽的動搖了!”
“我看著那些白發蒼蒼的長輩,看著他們渾濁眼睛裡的期盼,我拒絕不了!我成了他們的保護傘,用我的權勢,用我緝毒英雄的身份,為他們撐起了一片天!”
“可後來呢?隨著時間推移,我發現事情完全失控了!我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遏製他們,想讓唐村走上正路,可他們已經瘋了!從族老到村民,每一個人都魔症了!”
“他們不但不肯收手,反而變本加厲!他們用共同的利益,用血脈親情,死死地綁架著我,逼著我跟他們一起,滑向更深的深淵!”
“我想回頭,可我身後是整個唐村上萬口人,我他媽怎麼回頭?!”
“老子拿什麼回頭?!!!”
遊所為恨!
他恨自己當年的一念之差!
他說完,滿目通紅,死死盯著李凡,那眼神裡再無殺意,隻剩下無儘的悲涼與自嘲。
“我沒得選!我也想當個好警察,我也想為國為民做貢獻!”
“可我有什麼辦法?是唐村三千多戶人當年一分一毛地湊錢,供我上的大學,供我出的人頭地!”
“我就一個緝毒警,一個月就那麼點微薄的收入,我拿什麼去報答他們?我不走上這條路,唐村早就他媽的被時代的洪流給衝垮了!”
“你想要代表法律審判我?你想要代表正義把我逮捕歸案?”
遊所為看著李凡,忽然笑了,那笑聲比哭還難聽。
“你不夠格!”
“你聽好了!”
他猛地挺直了腰杆,仿佛又變回了那個意氣風發的緝毒英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
“我,遊所為,有所不為!”
“我所做的一切,無愧於心!”
“沒有人有資格審判我,老天爺也不行!”
“去你媽的老天爺!!!”
說到最後,遊所為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他猛地抬起手,那把始終對準著李凡的手槍,槍口猛地一轉!
黑洞洞的槍口,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死死地對準了他自己的太陽穴!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在死寂的峽穀中轟然炸開,通過高靈敏度的微型麥克風,化作一道驚雷,狠狠劈進了市局會議室裡每一個人的腦海!
來了!
整個會議室,所有警界大佬,在那一瞬間全都僵在了原地。
費明智那張剛剛恢複了一絲血色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他踉蹌了一下,險些沒站穩,伸出手死死扒住會議桌的邊緣。
完了!
那個混小子……終究還是把那個瘋子逼到了絕路!
主位上,一直穩如泰山的易英哲,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也終於第一次浮現出了無法掩飾的驚駭與痛惜。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體因為慣性而微微前傾,嘴巴微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死寂。
整個指揮係統,陷入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長、都要絕望的死寂。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是在眾人心上淩遲。
難道……那個創造了無數奇跡,被他們寄予了厚望的年輕人,就這麼……
就在所有人都被這股名為“絕望”的氣氛壓得快要窒息時。
“滋啦——”
一陣微弱的電流聲,突兀地從那套沉寂的對講係統裡傳了出來。
緊接著。
一個年輕的,帶著一絲輕描淡寫的喘息,卻又充滿了無儘霸道與狂傲的聲音,如同神明的宣判,轟然炸響!
“老天爺審判不了你,但老子可以!!!”
話音落下。
整個會議室,掉針可聞。
一眾警界大佬們,集體石化。
他們臉上的驚駭、悲痛、惋惜,還未完全褪去,便被一種更加極致的、名為“荒謬”的情緒所取代。
一個個表情凝固,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如同集體看到了鬼。
與此同時。
天珠山,山坳。
遊所為一個踉蹌,重重地栽倒在地。
預想中,那顆子彈貫穿頭顱,帶走所有罪孽與不甘的解脫,並沒有到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從手腕處傳來的、幾乎要將骨頭都震碎的恐怖巨力!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整個人都懵了。
隻見他那隻握著手槍的右手,虎口處早已被震得鮮血淋漓,而那把他保養得油光發亮、視若生命的製式手槍,此刻……竟已碎成了一地的零件!
槍管、套筒、彈簧……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大錘狠狠砸過,以一種扭曲的姿態,散落在冰冷的岩石上。
這……
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