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安分局的大樓,從外麵看還算氣派,但一踏進大門,一股陳腐的氣息便撲麵而來。
大廳的地麵是老式的水磨石,邊角處積著一層洗不掉的陳年汙垢。
牆上掛著的“為人民服務”幾個大字,也不知道多久沒擦了,蒙著一層灰,顯得有氣無力。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煙味、泡麵味和劣質空氣清新劑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
李凡雙手插兜,走在最前麵,身後跟著一群噤若寒蟬的警員。
他的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麵上,發出“噠、噠、噠”的清脆聲響,在這死寂的大廳裡,顯得格外刺耳。
沿途經過的各個辦公室,門都虛掩著。
一雙雙窺探的眼睛,從門縫裡偷偷地看過來,眼神裡混雜著好奇、畏懼和幸災樂禍。
當他們的目光與李凡那冰冷的眼神不經意間對上時,又都像受驚的兔子一樣,飛快地縮了回去。
整個分局,從上到下,都透著一股行將就木的暮氣。
李凡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這地方,比他想象的還要爛!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在身後那群低著頭的下屬裡掃了一圈。
最終,他的視線落在一個紮著乾練馬尾,身姿挺拔的女警身上。
在這一群垂頭喪氣、眼神躲閃的男人中間,她那雙清亮而又倔強的眼睛,顯得格外突出。
【姓名:鄭賽男,女,25歲,潼安分局刑警大隊普通刑警。評價:恪儘職守,能力出眾,富有正義感,因不願同流合汙,常年受遊所為團夥打壓,是分局內為數不多仍懷有一腔熱血的“異類”。】
李凡嘴角微微一揚,伸手指了指她。
“你,鄭賽男,過來。”
鄭賽男猛地一怔,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左右,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不敢相信。
“我?”
“對,就你。”李凡的語氣不容置疑,“我辦公室在哪?”
鄭賽男的心臟“砰砰”狂跳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激動和緊張,猛地挺直腰杆,一個標準的立正,聲音清脆地回答:“是,李局!我帶您去!”
“走吧。”李凡點點頭,轉身便走。
鄭賽男不敢怠慢,連忙邁開長腿,快步跟了上去,與李凡保持著半個身位的距離。
她能感覺到,身後無數道複雜的目光正像針一樣紮在自己背上。
有嫉妒,有疑惑,但她毫不在意。
她的心裡,此刻正翻湧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
李凡!
這個名字,在過去的十幾天裡,幾乎成了她和隊裡幾個同樣被排擠的年輕同事私下裡唯一的精神寄托。
他們每天都耳濡目染,知道這個比自己還年輕的男人,如何在滄海區攪動風雲,如何把遊所為那個在潼安作威作福了近十年,連林局都無可奈何的毒瘤連根拔起!
那種感覺,比自己親手破了個大案還要痛快!
鄭賽男是警校的高材生,一畢業就以第一名的成績分配到了潼安分局刑警大隊。
她曾滿懷著一腔熱血,想要除暴安良,守護一方平安。
可現實卻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在遊所為和高景輝等人把持下的刑警大隊,想辦案?
可以!
但你得先學會看人下菜,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學會把那些燙手的山芋巧妙地推給彆人。
她不肯,於是她就被邊緣化了。
大案要案輪不到她,立功受獎更沒她的份。
每天的工作,就是處理一些雞毛蒜皮的鄰裡糾紛,或者整理一些陳年舊案的積壓卷宗。
她好幾次因為頂撞高景輝,差點被扣上“不服從管理”的帽子直接辭退。
如果不是遊所為一夥突然倒台,她最好的結局,大概就是灰溜溜地脫下這身警服。
而現在,那個親手終結了這一切的男人,就走在她的麵前。
他不僅來了,還直接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這讓鄭賽男如何能不激動?
“李局,我們現在在分局一樓,主要是戶政、信訪和後勤保障的科室。二樓是治安大隊和交警大隊。”
“三樓是刑警大隊和經偵大隊,您的辦公室在四樓,和林局的辦公室在同一層。”
鄭賽男一邊走,一邊用清亮的聲音介紹著,刻意忽略了那些辦公室裡傳來的懶散和暮氣。
李凡“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兩人穿過走廊,踏上樓梯。
樓梯的扶手油光發亮,牆壁上倒是貼著不少宣傳標語和英雄事跡,但看起來都像是上個世紀的產物,與這棟大樓的整體氛圍格格不入。
很快,兩人便來到了四樓。
相比於樓下的嘈雜,四樓要安靜許多。
鄭賽男指著走廊儘頭一扇厚重的實木門,輕聲說道:“李局,那就是您的辦公室,以前是……遊所為的。”
她特意放輕了聲音,似乎怕這個名字會引起李凡不快。
李凡卻像是沒聽見一樣,徑直走了過去,一把推開了門。
一股塵封的黴味混雜著淡淡的香水味撲麵而來。
辦公室很大,足有七八十平。
一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擺在正中央,後麵是一排頂到天花板的書櫃,隻是裡麵空空如也。
旁邊還有一套待客用的真皮沙發和茶幾,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
看得出來,遊所為很會享受。
李凡環顧一圈,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拉開了厚重的窗簾。
“嘩啦——”
陽光瞬間湧了進來,驅散了滿室的陰霾和腐朽氣息,空氣中飛揚的塵埃在光柱中清晰可見。
從這裡,可以俯瞰到大半個潼安城區的景象。
鄭賽男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
“去,把分局最近一年的案宗,全部給我搬過來。”李凡頭也不回,聲音平淡地吩咐道。
“全部?”鄭賽男愣了一下,分局一年的案宗,堆起來得有半人高,他一個人看得完嗎?
“有問題?”李凡轉過頭,眉毛一挑。
“沒!我馬上去!”鄭賽男一個激靈,再也不敢多問,轉身小跑著就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裡隻剩下李凡一個人。
他走到那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一屁股坐了下來。
椅子是真皮的,很軟,但他卻感覺屁股底下像是長了釘子。
他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眼神卻變得銳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