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名書上,密密麻麻的指印鮮紅刺目,承載著底層鄉民最樸素也最沉重的祈求。
他們承認王大山有罪,卻更痛陳王永年之惡,更感念王大山在自身泥沼中掙紮時,仍不忘向他人伸出的援手。
消息傳回丞相府時,傅懷硯正在書房批閱公文。風月將大理寺呈報的案情進展連同那份聯名請願書的摘要一並恭敬呈上。
傅懷硯放下朱筆,沉靜的目光掃過紙頁。
爐房那日的血腥與絕望,王大山的嘶吼與癱軟,百歲眼底的偏執、鄉鄰們字字泣血的懇求……
一幕幕在他深邃的眼底無聲流轉。
他指節分明的手指在請願書摘要上輕輕叩擊了兩下,發出極輕微的篤篤聲,如同敲在無形的天平之上。
空氣中那份凜冽的威壓似乎沉澱下來,化作一種更為宏大沉重的靜默。
傅懷硯沒有立刻言語,隻是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
片刻。
傅懷硯的目光從窗外沉沉的暮色中收回,那份聯名請願書上密密麻麻的紅指印仿佛仍在眼前灼燒,帶著鄉野泥土的沉重與悲憫。
他指尖在案幾上輕輕一叩,“告訴大理寺,王大山弑父罪名不假,但也不能忽略民情,不要做出失了公準又讓百姓寒心的事情。”
大理寺的最終判決很快下達。
王大山弑父之罪,依律當斬,但是念其過往行善積德、事出有因,死罪可免,可活罪卻難逃。
判流放三千裡,至北疆苦寒之地戍邊十年,以贖其罪。
消息傳開,鄉鄰們悲喜交加,那垂死的絕望終化作一絲苟延殘喘的生機。
至於百歲,大理寺的懲處緊隨其後。
百歲險些釀成私刑大禍,遭到大理寺大板三十。
傅懷硯殺人誅心,他深知其平生最厭孩童聒噪與筆墨勞形。
百歲在他的命令下被派去百草堂坐診,要求接診一千個孩童,並且從接診到康複都要由百歲親曆親為,不得讓他人幫忙,每看完一個孩子,他都要親手寫篇至少一千字的報告,用了什麼醫術、孩子什麼情況、自己有什麼想法都寫清楚。
百歲整日叫苦連連。
爐房案塵埃落定數日後,丞相府一份墨色滾邊、樣式簡潔卻透著不容置喙份量的請柬,由風月親自送到了葉卿棠手中。
風月找到葉卿棠時,她正在窗下翻閱一卷醫書,他將那封請柬放在案幾上,動作乾脆利落,沒有一句多餘的寒暄。
“葉姑娘,”風月的聲音帶著冷硬質感,“三日後宮中設宴,慶賀西疆大捷。丞相大人請您務必出席。”
葉卿棠的目光從醫書上抬起,落在請柬上。
傅懷硯的名字落款處筆鋒遒勁,力透紙背,每一個筆畫都帶著他特有的沉凝威壓。
她心中微動,麵上卻不顯,隻淡淡頷首:“知道了。有勞風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