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後院,靜室之內,沉水香在古銅爐中無聲繚繞,氤氳出寧神定魄的淡薄煙氣,卻絲毫壓不住室內幾乎凝成實質的焦灼與絕望。
林夜隨蘇婉悄然步入時,看到的正是這般景象。一位身著昂貴西裝、卻渾身寫滿倉皇的中年男子,正如同困獸般在紫檀木榻旁來回踱步,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要踏碎地麵。榻上,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童靜靜躺著,雙目緊閉,麵龐透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青灰,微弱急促的呼吸聲在寂靜中清晰可聞,仿佛下一刻就要斷絕。更令人不安的是,以林夜遠超常人的靈覺望去,男童眉心處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氣正盤踞蠕動,絲絲縷縷陰寒刺骨的煞氣自其周身毛孔不斷逸散,使得整個靜室的溫度都仿佛低了幾度。
百草堂的陳掌櫃,一位素來以沉穩著稱的中年人,此刻額角也已見汗。他三指正竭力穩住,搭在男童纖細腕脈之上,眉頭鎖死,麵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旁邊,一位穿著白大褂的家庭醫生緊握著手提醫療箱,指節發白,臉上寫滿了無能為力的惶恐。
“陳掌櫃!您再仔細看看!小哲他…他之前明明還在院裡玩耍,轉眼就…”中年男子——鐘先生的聲音嘶啞,帶著瀕臨崩潰的顫抖,每一個字都浸滿了為人父的絕望。
陳掌櫃緩緩收回手,沉重地搖了搖頭,嗓音乾澀:“鐘先生,非是陳某不儘心。小公子這脈象…亂如麻絮,卻又有一股極其陰寒歹毒的力量盤踞中樞,如跗骨之蛆,正瘋狂吞噬生機!此非尋常病邪,倒像是…像是古籍記載中,衝撞了極陰煞地的邪祟之症!尋常藥石,入口恐非但不能治病,反而會激得那煞氣反噬,頃刻間便有性命之危啊!”
鐘先生聞言,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驟然褪儘,身體猛地一晃,若非及時扶住榻邊,幾乎軟倒在地。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氛圍達到頂點之時,一道平靜得近乎淡漠的聲音,清晰地穿透了凝重的空氣:
“他這不是病。”
一瞬間,室內所有的目光,驚疑、焦慮、絕望、審視,儘數聚焦於發聲之人——那個被蘇婉引入、始終靜立一旁、氣質略顯疏離的年輕人身上。
家庭醫生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尖聲駁斥:“你是誰?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鐘公子症狀危急,分明是罕見急症發作…”
“鐘先生,陳掌櫃,”蘇婉適時上前一步,聲音清越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這位是林夜,林先生。”她微頓,目光掃過眾人,“或許,他有辦法。”
陳掌櫃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地審視著林夜,驚疑不定。他看不透這個年輕人,但其身上那種超然物外的沉靜,卻莫名讓人心生一絲渺茫的希望。
鐘先生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猛地撲前兩步,急聲道:“林先生!您…您真能救我兒子?隻要您能救小哲,我鐘雲濤傾家蕩產,也必報您大恩!”
林夜並未理會那醫生的質疑,緩步至榻前。他並未如常人般探視,隻是伸出右手食指與中指,並立於男童眉心三寸之外,虛懸不動。下一瞬,一絲精純至極、若有若無的湛藍靈光自其指尖悄然透出,輕柔地觸向那團盤踞不化的陰煞黑氣。
“嗡——!”
仿佛冷水滴入滾油,那團死寂的黑氣驟然暴動!如同被徹底激怒的凶獸,瘋狂翻騰衝撞,男童瘦小的身體隨之劇烈抽搐起來,喉嚨裡發出令人心碎的痛苦呻吟!
“你乾什麼?!快住手!”家庭醫生與鐘先生同時駭然驚呼!
陳掌櫃卻猛地抬手製止了他們,他死死盯著林夜的手指,雖無法看見靈力,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中正平和、卻蘊含著難以想象偉力的氣息,正自那指尖彌漫開來,穩穩地壓製住那股令人極度不適的陰寒!
林夜麵色沉靜如水,收回手指。方才的試探已讓他了然於胸。這煞氣不僅精純,更已生出一絲惡毒靈性,尋常手段,確是徒勞。
“令郎是誤觸極陰死地,或被陰毒之人所害,煞氣侵髓,非藥石能醫。”他聲音平穩,卻字字如錘,敲在鐘先生心口。
“那…那該如何是好?”鐘先生聲音已帶哭腔。
“煞根深種,需以純陽之力,化儘陰穢。”林夜言簡意賅。
話音未落,他目光已掃過靜室。一旁墊著紅木茶幾的白色河磨玉料,桌上掌櫃用以開方的朱砂墨碟與狼毫筆,瞬間映入眼簾。
“借玉料與朱砂一用。”
他拿起那塊頑石般的白玉,並指如刀,體內太虛道法運轉,一縷精純靈力瞬間凝於指尖,毫不遲疑地朝堅硬玉麵刻去!
“嗤…”
細微卻清晰的切割聲響起,玉粉簌簌落下。指尖過處,繁複玄奧、蘊含至陽道韻的“淨炎符”紋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流暢自如,仿佛那不是堅硬玉石,而是鬆軟泥土!整個過程不過十數息,一枚線條古拙、隱隱流淌著微光的玉符便已成型,靜臥於林夜掌心,散發出令人心神安寧的溫潤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