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老碼頭區,夜霧如紗,將鏽蝕的龍門吊和廢棄倉庫籠罩在一片迷離與死寂之中。空氣中彌漫著江水鹹腥、鐵鏽腐朽和陳年油汙的混合氣味。
然而,在這片被城市遺忘的角落深處,卻隱藏著一個隻在午夜子時之後才悄然蘇醒的隱秘世界——江城鬼市。
此“鬼市”非彼“鬼市”,它並非販賣冥器贓物的陰暗集市,而是江城乃至周邊區域頂尖收藏家、隱秘傳承者、以及某些“特殊圈子”裡的人物進行高端交易和情報交換的秘所。其曆史可追溯至百年前,最初是些沒落貴族和盜墓銷贓的渠道,曆經演變,如今已成為一個門檻極高、規矩森嚴的半公開秘市。能踏入此地者,非富即貴,或身懷絕技,或掌握著常人無法接觸的渠道。這裡流通的物品,真假混雜,魚龍並存,既有傳承有序的天價古玩,也有來曆不明、卻可能蘊藏著超乎想象價值的“奇物”,甚至偶爾會出現一些科學難以解釋的“趣物”。交易全憑眼力與膽識,錢貨兩清,後果自負,絕不追根溯源,這是鬼市百年不變的鐵律。
七號倉庫那巨大的、布滿鐵鏽的側門前,看似空無一人,唯有夜風呼嘯。但林夜遠超常人的神識早已如水銀瀉地,清晰捕捉到陰影中至少四道收斂卻淩厲如刀的氣息,如同暗夜中蟄伏的獵豹,牢牢鎖定了所有靠近此地的活物。
蘇婉的紅色保時捷911如同暗紅魅影,悄無聲息地滑到近前。她降下車窗,並未說話,隻是對那片深邃的黑暗做了一個極其複雜、帶著某種古老韻律的手勢。
片刻的死寂後,沉重的鐵門發出“嘎吱”一聲令人牙酸的輕響,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一個穿著黑色勁裝、麵容冷硬如鐵石的壯漢探身而出,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冰冷地掃過車內,尤其在林夜這個生麵孔身上停留了數秒,感受到林夜體內那晦澀深沉、難以測度的氣息時,他眼神微凝。但當他的目光落到駕駛位的蘇婉臉上時,緊繃的神情才略微緩和,默然將門完全推開,做出一個簡潔的“請”的手勢。
“跟著我,儘量少說話。這裡的規矩很大。”蘇婉低聲對副駕的林夜叮囑,聲音壓得極低。她顯然是這裡的常客,對流程諳熟於心。
就在這時,另一輛湛藍色的邁凱倫超跑帶著囂張的聲浪疾馳而來,一個急刹停在一旁,刺耳的輪胎摩擦聲打破了碼頭的沉寂。車門如同蝶翼般上揚,下來兩個身影。為首的年輕男子穿著騷包的紀梵希新款印花T恤,手腕上價值不菲的百達翡麗在昏暗光線下反射著浮誇的光芒,正是林夜的同學趙明軒。他臉上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見過世麵的倨傲。他旁邊是一位氣質沉穩、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人,是他的堂哥趙宏遠,一位資深收藏愛好者。
“喲嗬?這不是我們學校的‘打工達人’林夜嗎?”趙明軒一下車就看到了正欲進門的林夜,臉上立刻浮現出毫不掩飾的譏誚和優越感,“怎麼?送外賣送到這種地方來了?你知道這是什麼地兒嗎就往裡闖?這可不是你兼職發傳單的商場!”
他完全沒把林夜身邊的蘇婉放在眼裡,隻當是哪個被林夜花言巧語忽悠來的漂亮女生,眼神輕佻地掃過蘇婉那清冷絕美的臉龐和窈窕身段,吹了個口哨,語氣輕浮:“嘿,這位美女,眼光挺獨特啊?跟這麼個窮小子混這種地方,他不怕丟人,你也不怕掉了身價?小心被他賣了還幫他數錢哦?”
蘇婉眉頭微蹙,清冷的眸子掃了趙明軒一眼,如同看一隻嗡嗡作響的蒼蠅,並未理會這種低級的挑釁。
旁邊的趙宏遠倒是沉穩得多,他先是對陰影中的守衛微微頷首,從懷中取出一張邊緣燙著暗金紋路的黑色卡片出示,然後用力拉了一把趙明軒,低聲嗬斥:“明軒!閉嘴!這裡的規矩你不懂就彆亂嚷嚷!驚擾了裡麵的前輩,我也保不住你!”他看向蘇婉,目光中帶著一絲探究和謹慎,能如此從容出現在鬼市門口,且讓守衛放行的女子,絕非等閒,他甚至覺得對方有些眼熟,似乎在某些更高層麵的場合見過其家族長輩。
趙明軒被堂哥一拉,悻悻然地撇撇嘴,但還是壓低了聲音,對著林夜的背影嗤笑一聲,用自以為彆人聽不到的音量嘀咕:“嘁,肯定是走了什麼狗屎運,巴結上哪個暴發戶混了張門票,跑來開眼界的土包子,裝什麼大尾巴狼…”
通過狹長而昏暗、僅靠幾盞瓦數極低的壁燈照明的通道,四人來到第二道關卡。這裡氣氛更加凝重,一張厚重的柏木桌後,坐著兩位眼神銳利如鷹隼的老者,旁邊站著兩名手持特殊掃描儀的黑衣人。
“規矩。”其中一位老者頭也不抬,聲音沙啞地吐出兩個字。
蘇婉和趙宏遠顯然熟知流程,分彆出示了信物(蘇婉是一枚古樸的玉牌,趙宏遠依舊是那張黑卡),並接受了掃描檢查。輪到林夜時,掃描儀掠過他胸口時再次發出了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嘀”聲,引得兩位老者都抬眼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但最終還是沒有多問,揮手放行。趙明軒則被仔細搜查了全身,連手機都被要求暫時寄存,讓他臉上有些掛不住。
最後,四人都在入口處領取了統一的、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半臉麵具戴上,這才被允許進入真正的鬼市會場。
一踏入會場,仿佛瞬間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
倉庫內部空間極大,挑高的穹頂隱沒在昏暗之中。光線主要來自懸掛在中央區域的幾盞大功率氙氣燈,它們投射下冷白色的、近乎慘淡的光柱,精準地照亮了下方的核心交易區,如同舞台的追光,而周圍大片區域則隱沒在朦朧的陰影裡,更添幾分詭秘與未知。空氣裡彌漫著一種奇異的混合氣味:老宣紙和墨錠的清香、各種名貴木材的淡雅香氣、高級雪茄的醇厚煙味、若有若無的奇特熏香,以及一絲極淡的、各種駁雜能量殘留所造成的微妙“陳舊感”,這種味道,林夜隻在太虛界一些年代久遠的藏經閣中聞到過。
會場內人數不多,約三四十人,皆如幽靈般分散在各處。大部分人都戴著麵具或寬大的兜帽,將自身隱藏在&nity之下。很少有人高聲交談,即使偶有交流,也壓低了聲音,使得整個廣闊的空間雖然有人,卻呈現出一種令人壓抑的、圖書館般的安靜,隻有輕微的腳步聲和偶爾拿起放下器物的細微磕碰聲清晰可聞。一種無形的、心照不宣的規矩籠罩著這裡。
中央區域的攤位上陳列的物品,其價簽上的數字足以令普通人窒息。
趙明軒進來後,雖然努力想裝出見過世麵的樣子,但還是被一幅標價八百八十萬的明代古畫和一尊標價四百五十萬的宋代鈞窯筆洗嚇了一跳,咋舌不已。隨即他又恢複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故意指著一條標價兩千五百萬的滿綠翡翠珠鏈,對堂哥大聲“點評”道:“宏遠哥,這水頭也就一般吧?還沒我媽那條好!”試圖吸引周圍人的注意,尤其是想引起那位氣質清冷的神秘美女的注意,可惜蘇婉全程目光隻落在林夜身上或那些物品上,根本無視他。
“……嘖,這才叫收藏,這才叫藝術!某些人估計連這上麵的零都數不清楚吧?”趙明軒陰陽怪氣,意有所指。
林夜卻對周遭的天價古玩毫無興趣,他的神識如同最精密的雷達,細細掃描著每一個角落,過濾掉那些徒有金錢價值的凡物,全力尋找著對自己修行有益的靈氣波動或特殊材料。
終於,他的神識在一個極其偏僻、光線昏暗的角落猛地定格!
那裡有一個小攤,攤主是個須發皆白、昏昏欲睡的老頭,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麻布褂子,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他的攤位上堆放的儘是一些看起來如同廢料的東西:幾塊顏色暗淡、毫無水頭可言、甚至布滿裂紋的“翡翠”邊角料,一些形狀古怪、生滿銅綠鏽跡的金屬疙瘩,還有一小堆灰撲撲、像是從哪個廢棄工地撿來的碎裂石塊,標牌隨意用粉筆寫著“五百一塊,概不退還”。
趙明軒正好晃悠到附近,看到林夜駐足在那堆“垃圾”前,看得無比認真,頓時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誇張的嘲諷和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