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穿過野棗樹苗的枝椏，灑在虎娃的新墳上，墳前擺著的野棗還帶著露水，是虎娃爹一早摘來的。林凡蹲在墳邊，正幫著扶正歪了的樹苗，指尖突然觸到一縷微涼的風——虎娃的身影飄了過來，不再是之前帶著黑氣的模樣，短褂乾乾淨淨，頭發也梳得整齊，像個剛從田埂上玩回來的娃子。
“林凡哥。”虎娃的聲音輕輕的，沒有了之前的哭腔，也沒了戾氣，“我昨晚想了一夜，有件事，想跟你說。”
林凡直起身，示意他慢慢說。虎娃爹也湊了過來，手裡還拿著給虎娃縫的小布偶，眼眶紅紅的，卻沒再哭——他知道，這是兒子最後跟他說心裡話的機會。
虎娃飄到墳前的石頭旁坐下，小手攥著衣角，像是在回憶：“十年前那天，我不是自己掉下去的。”這話一出，林凡和虎娃爹都愣了——之前大家都以為，是他貪玩沒注意，腳滑摔進了井裡。
“那天我在井邊撿野棗，看見井裡有個黑影子，像團爛泥，在水裡飄來飄去。”虎娃的聲音低了些，帶著點當年的怕，“我好奇，就趴在井沿看，那影子突然伸出來一隻手，抓著我的腳腕往下拽！我喊救命，可當時井邊沒人，我力氣小，被它拽得腳一滑，就掉下去了。”
他抬頭看了看林凡，眼裡滿是委屈：“我在水裡掙紮的時候，那影子一直纏著我，往我嘴裡灌水，還說‘陪我待著’。後來我沒力氣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這些年，我一直想告訴爹娘，我不是不小心，可我喊不出來，隻能在井裡待著，冷得很。”
虎娃爹聽到這兒，再也忍不住，蹲在墳邊哭出聲：“都怪爹！都怪爹當時沒在你身邊，還以為是你貪玩……讓你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他伸手想去摸虎娃，卻隻碰到一團空茫的風，隻能把手裡的布偶放在墳前，“虎娃，爹知道了，爹都知道了……”
林凡心裡也沉了沉——虎娃說的黑影子，應該就是最早藏在井底的陰邪之氣，比後來的陰蝕石更早，隻是當年沒人察覺，才讓虎娃枉死，還困在井裡十年。他看著虎娃，輕聲問：“這些年，那黑影子還在嗎？”
虎娃搖搖頭：“後來它好像藏到磚縫裡了，偶爾會出來纏我，讓我找替死鬼。之前二柱落水，也是它在井沿弄了滑滑的青苔，引二柱過去的……”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愧疚，“我之前聽它的話，是因為它說，隻要找個人替我，我就能去見爹娘了。”
“傻孩子，那是騙你的。”林凡摸了摸虎娃的頭——雖然摸不到，卻還是輕輕抬了抬手，“陰邪之氣就是想借你的執念害人，讓你永遠困在井裡，成它的養料。現在你的冤屈說出來了，大家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就不能再讓它纏著你了。”
虎娃眨了眨眼，眼裡有了點光亮：“那我能去見爹娘嗎？我不想再待在井裡，也不想待在墳裡，我想跟爹娘說說話，還想看看野棗樹結果。”
“能，但得先做一件事。”林凡蹲下身，跟他平視，“我請村裡的陳道長來給你做場超度法事，把纏在你身上的最後一點陰邪氣徹底清掉，再幫你引路，這樣你就能安心地去輪回，或者常回來看看你爹娘和野棗樹，不用再受冷受困了。”
“超度？”虎娃不太懂，卻看著林凡的眼睛，點了點頭，“隻要能不再冷，能讓爹娘安心，我都聽林凡哥的。”
虎娃爹也趕緊點頭，擦了擦眼淚：“我這就去請陳道長！再讓村民們準備些艾草、紙錢，好好給虎娃辦場法事，不能再讓他受委屈了！”他說著就起身，腳步比之前穩了些——兒子的冤屈終於大白，他心裡的石頭也落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幫兒子好好解脫。
林凡看著虎娃爹匆匆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邊的虎娃——虎娃正盯著墳前的野棗樹苗，眼裡滿是期待，像在想象明年結滿野棗的樣子。林凡指尖凝出一縷淡金的陽氣，輕輕繞在虎娃身邊，幫他擋住清晨的涼意：“等法事做完，你就自由了，再也不用怕黑，不用怕冷了。”
“嗯！”虎娃用力點頭，突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摸出個小小的、泛著光的東西，遞給林凡，“林凡哥，這個給你。是我掉井裡那天，娘剛給我縫的平安符，被水泡了這麼多年，還在。我用不上了，給你，能幫你擋點邪氣。”
林凡接過平安符，小小的布片上還繡著個歪歪扭扭的“安”字，帶著淡淡的暖意——不是陽氣的暖，是虎娃心裡的感激。他握緊平安符，對虎娃笑了笑：“謝謝你，我會好好收著。”
這時，老牛的聲音在腦海裡輕輕響起：“知冤屈，方能解冤結；渡亡靈，才是守清的終途。你這步走對了。”
林凡沒說話，隻是看著陽光下的野棗樹苗，看著虎娃期待的眼神——他知道，超度不是結束，是另一種守護。守護村裡的人，也守護那些曾受委屈的魂靈，讓每一份執念都能化解，每一份冤屈都能昭雪，這才是《清心訣》裡，最溫柔也最堅定的“清”。
沒過多久，虎娃爹就帶著陳道長來了，村民們也提著艾草、抱著紙錢趕來，墳前漸漸熱鬨起來，卻沒有悲傷，隻有一種平和的期待——大家都想幫虎娃好好走完這最後一程，讓這個困在井裡十年的孩子，終於能安心地，去往溫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