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在屍堆上,身邊是母親的身子和弟弟的頭顱。
他將我偷出來,用針線細細縫了一夜。
後來,我嫁給了他。
婚後第二年,“亡夫”竟然回來了。
夫君柳眉蹙起,杏目驚詫:
“阿瓏,難不成你還想殺了他?”
*
魏國,側殿。
洛瓏身著五品誥命官服,俯首跪地,對麵珠簾後,紫檀九龍禦座上,是她的“亡夫”裴玄鳳。
“皇帝陛下,臣婦的夫君是監察禦史白瑾瑜,他被陷害入獄,求陛下重審還臣子公道。”
靜默良久。
熟悉的嗓音傳來,尾音帶笑如毒舌吐信:“抬起頭來。”
洛瓏深吸一口氣,緩緩抬頭。
四目相對的一瞬,洛瓏心臟猛然一滯,瞳孔緊縮。
久違的人映入她的眼簾。
頭戴十二旒金冕,玄色秀金暗紋龍袍,將他的身形勾勒得挺拓有型。
精致眉骨,漆黑臥蠶眉蜿蜒入鬢,低低壓著一雙桃花美目,高挺的鼻梁下,一抹紅唇。
三年了,他身上的青澀戾氣居然沒有完全消退,做了帝王,還是如此一派俊美少年氣息,冶麗漫過了威嚴。
而自己,也已經易容、變聲,他必認不出。
洛瓏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神色嚴正,唇角泛冷。
一個如此狠決的人,早就將她歸於一塊靈牌,不會起心動念,認為她尚在人間。
他曾是那個掀開自己紅蓋頭的少年夫君。
侯府大小姐洛瓏嫁給宇王府世子裴玄鳳不到一年,裴玄鳳謀反被人告發。
皇帝下令,若是他束手就擒,就不連累家人,他卻自焚在一間屋子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皇帝一怒之下,將宇王府和洛侯府兩府一百多人斬首示眾。
暴屍街頭一月有餘,午門外血流成河,烏鴉滿天飛,血腥場麵震驚了京城百姓。
三年後,他竟然回來了。
集結軍隊、聯合番邦、收買群臣,裡應外合殺伐決斷,將舊朝連根拔起,改朝換代登基為帝。
當真是臥薪嘗膽啊……
他假死脫身,拋棄了兩個家族的親人,拋棄了青梅竹馬的妻子,當他們跪在午門被斬首的時候,他偷偷出城,蟄伏在南方王府舊部中。
登基大典那天,年輕的天子揮動明黃龍袍廣袖,對天地宣誓:
“朕要為亡妻洛瓏修築皇後陵寢,告慰她在天之靈,朕在此對天地宣誓,永不再立後。”
滿朝文武、天下百姓,無一不欽佩新帝對亡妻的情深義重。
站在一眾誥命夫人中的洛瓏冷笑。
若是此時和他相認,對世人展示她後頸上入骨的刀痕,訴說親人枉死,自己被迫改頭換麵,痛斥他的自私狠決,那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裴玄鳳肯定會一劍給她來個對穿。
自己死了比活著對他有利。
死了,就是他情深義重,活著,就是他的汙點。
但是夫君白瑾瑜被同僚陷害入獄,她隻得扣閣喊冤,讓皇帝重審夫君冤案。
此刻,洛瓏調整氣息,直視對方,毫不退卻。
裴玄鳳眼神閃爍,慢慢直起脊背,迫人黑眸盯著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