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院中其他人家都出來瞧。
黃櫻忙擦了手,掀簾走出去,笑著道,“是我家,敢問娘子是——”
婦人瞧見黃櫻,笑著上前,“這位想必是那黃小娘子罷?我家小郎君甚愛小娘子的雞子糕,家中娘子特派我來接小娘子到府上請教呢。”
黃櫻這才瞧見門外還有兩頂青綢轎,另各有四個抬轎的小廝。
蘇玉娘拄著拐出來,打量了一番這娘子。
她也是見過世麵的,搭眼一瞧,便知道這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通身氣度,說話不緊不慢,那股子笑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尋常百姓身上難見。
這種人最難打交道,忒老道。她不待見這種八百個心眼子的人,以前在教坊,沒少見。
黃櫻笑著道:“我知曉,這便跟娘子走,娘子稍等,灶上的事兒我得交代給娘。”
“自然,小娘子不必急著。”
黃櫻將做餅和鹵肉看火的事兒交給娘。上午烙餅娘在一旁瞧得清清楚楚,鹵肉全程小火就行,爹能看。
“你去罷。”蘇玉娘拉著她的手,“若有人欺負你,你也不必怕。咱們沒做虧心事兒,不能白受氣。”
“我曉得,娘。”
黃櫻從屋裡出來,將腰間青花布巾子解下來,身邊跟著兩個小孩兒。
那娘子瞧了眼,黃櫻笑,“小孩兒鬨著要出門子,也好幫我打下手。”
既然有轎子,兩個小孩兒稀罕,讓他們坐坐又何妨。
再者那高門大戶,這輩子也沒機會進去呢,讓小孩兒見識見識也沒甚不好,省得將來眼皮子淺,被人騙。
不過他們衣著顯然寒酸,免不了要被人瞧不起就是。
這也難免。
她問心無愧,怕甚麼。
兩個小孩兒緊緊挨著她,那中年娘子甚是客氣,以待客之禮將她請上轎子,吩咐:“走罷。”
這轎也是棕簷子,能防雨雪,用的是青綢簾,旁有小窗,裡頭隻一坐塌,應當是家中下人娘子進出所用。
黃櫻將兩個小孩兒抱上去,一左一右攬著,“一會兒到了,你們隻跟著我,不用怕,知道麼?”
“嗯!”
黃櫻笑笑。
小孩兒趴到窗前,掀開簾子往外瞧。
麥稍巷往西是禦街,東京人喜歡叫做“天街”,所謂“州橋南北是天街”嘛。①
兩邊飲食鋪子林立。
他們普通人家,逢節慶也少不了往大相國寺、宣德樓擠。這在寧姐兒和允哥兒印象裡,可是隻有過節才去的。
兩個小家夥一路都很興奮。
跟黃櫻小時候過年去趕集一樣的。
天街從大內宣德門直到南熏門,足有三公裡,進了朱雀門,便到了內城,禦街有兩百餘步寬。
黃櫻頭一次來,眼睛要看不過來了。
街上都是香味兒,賣什麼的都有。
薛家羊飯鋪裡的羊肉味兒飄過來,黃櫻打眼一瞧,食客碗裡熱氣騰騰,吃得滿頭大汗。
還有人把肥底熝肉蘸些椒鹽,卷做一卷,一口下去,滿臉陶醉。
寧丫頭口水流下來了。
再往前,唐家金銀鋪、溫州漆器什物鋪、百鐘圓藥鋪……都是上等好貨,有錢人的購物天堂。
這麼冷的天兒,小販們熱情絲毫不減,唱賣聲此起彼伏,唱歌一樣哎!
托著盤兒賣炙雞、爊鴨的,賣脆筋、羊腳子的……熙熙攘攘,車水馬龍。
路過王樓山洞梅花包子,好大的鋪子!人都滿了!
到了州橋,更是人聲鼎沸。
如今才二月,汴河還未開,兩岸依舊人煙如織。
禦街對麵遇仙正店前,彩樓歡門高數丈,三層樓閣甚是壯麗,樓上彩衣高髻的妓女們打扮得花枝招展,望之有如神仙。
兩個小孩兒看呆了。
寧丫頭咬著手指,“她們衣裳真好看。”
黃櫻瞧了眼,“她們賺錢也不容易。這般冷的天兒,穿這樣少。”
“是哦。”寧姐兒忙縮了縮脖子。
宣德門到朱雀門一帶擠滿了衙門。東京城裡住宅緊張,皇城也不大,塞不下那麼多衙門,都在這一帶,擠得滿滿當當。
他們沿著景靈東宮南門大街,經過大相國寺後門,一路鋪席繁華,黃櫻看得眼饞。
這裡靠近皇宮大內,鋪席租金怕是成百貫錢。
北宋的皇城,宋人習慣稱“大內”,跟曆朝曆代所有皇宮都不一樣,格外接地氣兒。
這大內外頭便是市井鋪席,小商小販叫賣也有。
尤其東華門外,市井最盛。
禁中每日采買,都在此處。
有時候小販得了新鮮物兒,在東華門能賣個好價錢。新上市的茄瓠,宮裡的貴人能花幾十貫錢買。
可謂彙聚了天下奇珍。
“到了。”
轎子一停,眼前是一座宅子後門,綠牆青瓦,好生氣派。
那娘子笑著來揭簾兒,“小娘子隨我來。”
“娘子如何稱呼?”
“主子都喚我劉娘子。”
“劉媽媽。”
“哎!”
“黃小娘子是大娘子請來的客,若有那沒眼色的,小娘子隻管跟我說。”
黃櫻笑道,“謝劉媽媽。”
她牽著小孩兒,不緊不慢跟著劉媽媽進去。
看門的婆子瞧見劉媽媽,笑著迎上前,“什麼風兒把您刮來了,這麼冷的天兒,怎親自去外頭呢?快到屋裡吃一盞茶暖暖身子!”
她在黃櫻幾個身上打量了一眼兒,那眼神像奢侈品店的銷售,輕飄飄的,一眼就將人看了個高低貴賤。
允哥兒往黃櫻身邊靠了靠。
寧丫頭仰頭盯回去。
“這是——”
劉娘子:“大娘子請來的客,如今有要緊事,改日吃你的茶。”
她也不囉嗦,“小娘子隨我來。”
帶著黃櫻幾個穿過回廊。
宅子很大。
幾百楹房屋是有的。
若是買,怕得數百萬貫,真東京豪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