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三嬸是個大嗓門的直爽娘子,頭包布巾,腰係青花手巾,膀大腰圓,滿臉橫肉。
與瘦小精乾的三伯完全相反。
前幾日在屋裡,黃櫻總聽見三嬸的大嗓門。
三伯家裡三個哥兒,三嬸子沒少提著菜刀滿院子追著打。
那動靜,總驚得鄰居來瞧,以為誰家豬跑了。
這幾日黃櫻早出晚歸,而三嬸和三伯每日要到南熏門外去,趕晚上關城門,趕著幾百隻豬進城,到了殺豬巷,連夜殺豬。
總沒有碰上麵。
今兒三嬸在家。
她一見黃櫻,高興得拍了拍她肩膀,“二姐兒可算好了!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三嬸兩口子都殺豬,怕罪孽,一家信佛,寺院裡有什麼事兒,總搶著乾。
不過不耽擱吃肉就是。
黃櫻半邊肩膀麻了。
她笑道,“托菩薩保佑,又有三伯和嬸子掛念著,自然便好得快了。”
“二姐兒這張嘴喲——真真兒比你爹強一百倍!”
黃櫻捂著嘴笑。
說起租攤位,原來三嬸與那街道司書吏從小兒認識,黃櫻一去,簽了契,畫了押,交了賃錢,拿到那一紙契約,事兒便算成了。
那書吏指著熟藥惠民南局前頭一塊兒,劃出來給她了。
地方不小,足以放下幾張桌椅,擺一個小攤兒。
她往左右瞧,這一爿都是飲食店,甚麽分茶、腳店、狀元樓、鄭家油餅、南食店、石逢巴子……
她攤位左右排開去,全是小攤販。
街邊立著幾丈高的表木,朱漆,頂上有十字交叉短木,最上頭是木雕的飛鶴。
這便是東京城裡的道路警戒線了,百姓不得侵占街道、越過表木去。
黃櫻溜達了一圈兒,瞧著正對著的太學南門,很是滿意。
這太學南門也歸國子監管,小販們占了國子監的地盤做生意,便要給國子監付賃錢。
大相國寺也是一樣的。隻那些無人管的街巷不必,那些地方通常也不甚繁華便是了。
北宋是當之無愧商業繁榮的朝代,朝廷帶頭做生意,搞專賣,商業稅占國庫收入大頭,最多的時候占了七成,這是前所未有的。
上至各個衙門,下至寺廟、道觀,都有自己的生意,放貸是最常見的。
這國子監的師生廩祿、修繕、刻書等等費用,戶部並不都給錢,有些得靠自己運轉。
其中賃錢和放貸的息錢便占了大頭。
太學南門,每日十五文錢攤位費。一月也得四百五十文錢呐。
她咋舌,真不便宜,趕得上他們家三分之一賃屋錢。
三嬸還忙著出城趕豬,黃櫻謝過,便回家了。
爹正要出門子,黃櫻忙問,“爹,作甚去?”
近來大家日子都不好過,沒人做木活。
黃父笑,“去磚瓦鋪瞧瞧,買些磚,砌窯爐。”
黃櫻忙跟上,“我也去!我還有好些東西要做,路上跟爹說。”
她感覺身後被墜住了,她低頭,允哥兒仰頭瞧她一眼,拉著她衣角不說話,眼睫毛輕輕顫動。
黃櫻笑,“允哥兒也想去呐?”
小孩兒:“嗯。”
“那走罷!”她牽起小孩兒的手。
允哥兒抿唇笑了一下。
東京城人口百萬,百姓們今兒修個房,明兒建個屋,磚瓦的需求量是很龐大的。
燒磚瓦的窯也分官窯和民窯,這官窯麼,主要是新鄭門外的西窯務和陳州門外的南窯務。光是工匠就有一千多,瓦窯足足十幾座呢!
不過呢他們普通百姓是用不上官窯的,那裡主要供應皇宮和朝廷的需求。
百姓們用磚,都從磚瓦鋪買,若是需求量大了,也可以直接去城外,找那民窯小作坊采買。
爹十項全能,箍桶、修碗、建屋、淘井、釘鞋……隻要他瞧彆人做一遍,自個兒就能做得差不離。
砌窯爐難不倒他。
爹一路上耐心跟她說,這好的窯爐,最裡頭,得用燒瓷的耐火磚,中間呢得用粘土磚——保溫,最外頭,要用結實的青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