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孟鶯鶯?你怎麼回事?向陽式動作,你學了三年,三年啊,怎麼還學不會!?”
“你的胳膊呢?會不會抬高?”
“是不是要我抽你?”
一聲劈啪的教條聲,抽在孟鶯鶯結實的大臂上。
這讓她愣好一會,仿佛回到了四歲那年,第一次學習舞蹈時,她的舞蹈老師就是拿著教條,抽她不聽話的四肢。
隻是,這一幕已經過去許多年了,孟鶯鶯作為天賦舞蹈者,她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到被教條抽胳膊的滋味了。
孟鶯鶯有些茫然,上一秒她還和父母回家過團圓年,下一秒,她就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讓孟鶯鶯有些緊張。
她環顧著四周,大屋頂,綠油漆,木窗戶,摩挲的發亮的單杠頂上是一個破舊喇叭燈,一閃一閃的忽明忽暗。
不遠處放著一個紅燈711型收音機,正在播放《草原女民兵》,嘹亮乾淨的聲音,想讓人忽視都很難。
很有年代感的屋子,像是她當年看到母親,年輕照片上麵老舊的練習室。
孟鶯鶯腦袋一空。
這是哪裡?
她目光聚焦,麵前是一麵年歲已久的大玻璃鏡子,裡麵是一個過於豐腴,不,應該說是過於肥胖的女孩子。
眉眼和她很相似,但是卻比她放大了幾號,明明是很年輕的臉蛋,卻塗抹著不合時宜的劣質口紅,看著有些老氣豔俗。
——這不是她。
——也不是她熟悉的環境。
“還發呆?”
陳教練氣不打一出來,劈頭蓋臉,“你爸殺豬托關係交學費在把你送到市宣傳隊,你來了三年,你自己說你學到了啥?”
“向陽式動作重點是胳膊上舉,單腿後抬,重心前傾的同時保證你的胳膊不會下落,你看看你做的是什麼?”
“你是在學金雞獨立嗎?”
這話一落宣傳隊的其他學生在也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教練,這話你可說對了,孟鶯鶯可不就是草窩裡麵的雞,非要把自己當做鳳凰來養,這下好了吧,最簡單的動作學了三年都不會。”
“還待在宣傳隊做什麼啊?還不如回去跟她爸學殺豬呢。”
“畢竟,市宣傳隊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
話雖如此,但是能聽得出來語氣裡麵的尖酸。
孟鶯鶯作為鄉下村姑,殺豬匠的獨女,因為父親疼愛她,便單獨出了學費托關係,送她來市宣傳隊學跳舞,而且一學就是三年。
這種事情就是在他們這種城裡人身上也是沒有的。
畢竟父親疼愛資源獨享還是獨生女,這裡麵每一項條件都很苛刻。
孟鶯鶯看著這一幕,總覺得有些熟悉,這不是她無法跳舞時,打發時間偶然看的小說嗎?
記憶中原主自小便有一門娃娃親對象,後來父親病危托孤讓她去尋親完婚。
原以為這是幸福的開始,卻沒想到這是悲慘的開始。
她身為殺豬匠閨女,哪裡配得上在駐隊前途無量的娃娃親對象呢?
孟鶯鶯也有自知之明,她為了能夠配得上對方,非要她爸從鄉下送她來市宣傳隊學跳舞。
隻因為文工團選拔條件苛刻,他們每年會從市宣傳隊挑選合適的人,進入文工團。
隻是,不等她回憶結束,周圍刻薄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我要是某人啊,花了這麼多錢來學還沒學會,我真是沒臉見人。”
孟鶯鶯被打斷了思緒,猛地抬頭看了過去,蹙起來的眉尖帶著幾分薄怒。
因為憤怒,連帶著臉頰都透著幾分粉,一雙杏眼下麵的淚痣嬌豔欲滴。
竟然有些漂亮?
對方本來還在譏笑的,被孟鶯鶯這一盯著,頓時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真是活見鬼了。
明明還是那麼胖的一個人,怎麼剛她那一會的眼神,威嚴又高高在上,讓人害怕驚豔呢。
對方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戰,當即色厲內荏道,“看什麼看?我說的不對啊?你來了宣傳隊三年,是不是一個動作都沒學會?是不是拖了宣傳隊的後腿?”
旁邊的孟鶯鶯的好友趙月如,氣的臉通紅,上前就要和同學理論,但卻被孟鶯鶯抓住製止了。
趙月如和她出生相反,她是鄉下殺豬匠的閨女,趙月如是資本家的閨女,兩人處境都艱難。
若是趙月如在幫她說話,怕是也要被這些人排擠了。
好在陳教練發飆了。
“夠了!”
“在這樣欺負同學,都給我滾出去!”
年輕的陳教練一聲吼,大家瞬間安靜了下去。
他目光看向孟鶯鶯,命令,“你在來做一遍向陽式動作。”
孟鶯鶯知道教練在幫她說話,她咬著蒼白的唇,被她這麼一咬,唇多了幾分血色,也多了幾分妍麗。
“教練,我先去換一套舞蹈服過來。”
嗓音乾淨,細細柔柔,特彆好聽。
原身為了遮肉,也為了遮胖。
特意穿的還是一件寬大的的確良襯衣,下麵是個尼龍褲子,一點鬆緊都沒有,就算是跳舞起來,也放不開手腳。
陳教練這才注意,她都來上課半個小時了,還沒換舞蹈服。
他抬起手腕上的手表,看了看時間,下最後通牒,“我給你五分鐘的時間,五分鐘後我要見到你人。”
孟鶯鶯抬著下巴微微點頭,她並不懼怕教練,也不懼怕老師,因為一直以來她都是優等生。
看到她這樣輕飄飄的離去,甚至沒給她們這些人一個眼神。
訓練室的同學頓時炸了。
“切,明明是個最差的學生,還有什麼神氣的?”
“我要是她,還換舞蹈服?就是換上仙女服也沒用!”
“我倒是要看看她換了衣服,能不能跳出向陽式這個動作。”
唯獨,躲在暗處的趙月如見縫插針的來了一句,“鶯鶯一直都很厲害的,她隻是太胖了,手腳活動不到位。”
“等她瘦下來了,肯定是我們宣傳隊第一!”
趙月如對於孟鶯鶯有著迷之自信。
旁邊的人嗤了一聲,懶得和趙月如說話。畢竟,她們兩個一個倒數第一,一個倒數第二,實在是沒有任何價值。
那邊離開的孟鶯鶯,並不知道好友趙月如還替她說話了。
如果知道,她還會勸說,因為她實在是不想搭理這些尖酸刻薄的去。
孟鶯鶯去了更衣室,很舊,很小,也很黑暗,需要開著一個小電燈才能看清楚裡麵的場景。
生鏽的格子櫃子落了一把小黃銅鎖,她按照記憶中去找到了,自己的那個櫃子,打開後看到了裡麵的東西。
一個印著為人民服務的白底紅邊搪瓷缸,一個輸液瓶灌滿了水。
一盒雪花膏和一支劣質口紅。
這幾乎是孟鶯鶯所有的家當了。
她略過這些,從中間拿出了一套疊的齊整的舞蹈服換上後。
孟鶯鶯去了大鏡子旁邊,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
臉盤子胖,典型的鵝蛋臉,額頭光潔飽滿,盈盈杏眼下麵一顆淚痣,楚楚可人。
她五官倒是生得很好,更驚豔的是她的身材,三長一小,堪稱黃金比例,在加上一身雪白的皮膚,看的出來,若是瘦下來絕對是個美人胚子。
可圈可點,孟鶯鶯也沒那麼失望了。
隻是,對臉上怪異的妝容卻很不喜歡。
她找了水龍頭用著清水洗了一把臉,洗掉了臉上不正常的妝容後,露出了一張白包子一樣的臉蛋,圓圓的,白白淨淨,沒有任何棱角,一笑倆梨渦,漂亮得讓人舒心。
這樣的一張臉,實在是稱不上豔俗。
涼透的清水讓孟鶯鶯徹底冷靜下來。
她穿越了,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也是一個沒有爸爸媽媽保駕護航的地方。
孟鶯鶯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微微吸口氣,低頭動了下她的腿腳,韌帶沒壞,活動自如,很舒服也不會時不時的疼痛。
這一副身體年輕有活力,也可以讓她重拾跳舞。
讓她再次站到舞台上。
這就夠了。
孟鶯鶯深呼吸,對著鏡子裡麵的年輕的麵龐說道,“孟鶯鶯,我會過好你的人生。”
那個爛泥一樣的人生。
她會一步步爬到高處,燦若朝陽。
她孟鶯鶯不止會打順風局,也會打逆風局。
孟鶯鶯搞清楚了局麵節點,便有了決斷。
她換上舞蹈服出來後,外麵的討論聲瞬間戛然而止。
他們都跟著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