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頭還晃蕩著呢,給他點喘氣的時間,不算過分。
等方漢青話音剛落,他們就又點了個頭。
方漢青接著開口,聲音沉得像壓了塊石頭:
“彆的我不囉嗦了。回平安村,十來裡地,咱們來的時候沒碰上邪乎事,但回去的路上……誰能說得準?”
“待會兒不光是下山,從現在起,一刻都彆鬆手,眼睛隻盯著我們,彆亂跑。一步錯,命就沒了。”
他頓了頓,眼神冷得像剛從冰窟裡撈出來的刀:
“你們要是真不怕死,大可自個兒走。沒人攔你。”
話沒說完,他掃了他們一眼。
那一眼,沒溫度,也沒憐憫。
他沒空笑。
要是真有人不長記性,死在這兒,不是他冷血,是命不值錢。
可平安村,還有幾十口老骨頭,正熬著燈油,盼著他們回去呢。
剛才進村時,那些老人蹲在門口,眼巴巴望來的樣子,像極了他家小羽——現在怕是也縮在窗邊,數著時辰等他。
一想到這兒,方漢青心口像被誰捏了一把。
不能死。
一個都不能死。
幾個孩子互相瞅了瞅,眼神乾淨得像剛洗過的水。
“我……我真不想死在這兒,”一個瘦小的姑娘吸著鼻子,“我媽……她腿腳不好,離了我,飯都做不了……”
“我也是,”旁邊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抹了把臉,“我爺爺奶奶,一個瞎一個癱,家裡就我一個能動。我要是回不去,他們……他們咋活啊?”
“我們知道你不是壞人。”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咬著嘴唇,“我們跟出來,就是信你。你帶我們回去,我給我爹娘燒紙磕頭,來世給你當牛做馬!”
“對!我們都記著!”好幾個人一塊喊。
眼淚嘩啦就掉了下來。
他們哪是大人?最大的,也就二十出頭。最小的,才七八歲,手上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乾饃。
他們硬是憋了一路,沒哭一聲。
可現在,聽到“家裡人”,那根繃緊的弦,斷了。
他們不是怕死。
是怕死了,家裡那幾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往後連一口熱湯都喝不上。
之前他們路過村口,看到個佝僂的老頭背一捆比自己還高的柴,一步一喘,走得像風一吹就要散。
那時候他們還不懂。
現在懂了。
村子沒青壯了。
那點指望,全在他們身上。
要是他們死在這兒……
那村裡的老人,不是老死,是心死。
一滴淚,就能把一座村子壓垮。
方漢青看著眼前這群哭得直打擺子的孩子,喉嚨堵得說不出話。
他側過臉,低聲對陳子龍說:
“陳統領,待會我走中間。你帶他們先走,慢點,彆甩了人。”
陳子龍點頭,立刻招來吳山和鄔牛:
“你倆在前麵開道,走,彆跑。腳底下慢三寸,眼睛盯著後麵那些娃。彆讓他們掉隊,更彆讓他們摔著。”
“是!”兩人應得乾脆。
他們身板硬,跑得快,可帶這群半大孩子?光快沒用,得穩。
他倆也不是傻子,一瞅那群縮成團、臉色發白的小孩,瞬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