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塔微笑了一下,她走過來,垂下頭,輕柔地在紅龍耳畔低語:“或者,你還有一條路可選。”
“為我工作,償還你的債務。”
璀璨的光輪從萬塔的額頭升起,散開,【不可直視的輝光】如同穀地中升起的白日,照亮了伊芙的眼睛。
自從上次半夜偶然用這東西照明,萬塔就發現它好像不是單純晃暈敵人眼睛的技能。
它算是一種強度不定的精神乾涉,對於魔法水平越低的生物越好用。在被這樣的光輪照耀的時候,任何生物都會情不自禁地對她產生敬畏,忌憚,以至臣服的情緒。
我不過是在與你說笑。低垂著頭顱的羽龍聲音輕柔而寒冷。輝光籠罩了她的頭顱,她的翅翼,如懸劍如熔鐵般向著被壓製的紅龍傾瀉而下。
“我並不在乎菜畦,也並不在乎你做了什麼。”
“隻因為我是此地的領主,而你居於我的土地之上。我仁慈地對待眷屬,不慈地對待除此之外的任何生物。”
“成為我的仆從,你沒有選擇。”
她踏住伊芙的胸口,鱗片和翼膜在她的爪下微微顫抖起來,伊芙努力地扭動著脖子想要避開她的注視,但最終隻能被仰麵壓住,承受龍威和光芒的壓迫。有幾秒鐘萬塔覺得她會哭,那張布滿鱗片的臉也確實又扭出一個想要哭泣的表情。
但是,就是那麼很短的一息之間,有一種東西生發出來了。
它是一縷蠟燭熄滅時的殘煙,倏地冒出來,倏地散在空氣中,伊芙睜大眼睛看著萬塔,忽然用力把它閉上。
“殺掉我吧,”她說,“我是剝皮匠的侍衛,我絕不做彆人的奴隸。”
很難說她是鼓起了什麼勇氣,更像是一股比恐懼更強的信念抓住了她,讓她渾身顫抖地咬斷了求饒的話,閉眼在她手下引頸就戮。
萬塔頓了一下,回到鍋邊。
湯已經變成清澈明亮的棕褐色,她剛剛去拿鍋時順便拿了點還沒用完的乾水螅蒲,切塊的蓬鬆莖,圓白蘑菇和近乎於柿子的圓漿果一齊下進湯裡,素高湯清爽的香氣很快引得周圍一陣窸窸窣窣。
萬塔抓了幾隻大田鼠,把它們懸掛在森林邊緣,大田鼠的血腥氣招來體型更大的東西。
一隻小一米長的岩地鼠蹣跚著鑽出草叢,吧嗒吧嗒地舔舐地上的血跡,沒來得及抬頭咬一口自己的混血同類就被萬塔一把擰住脖子。
在這些大田鼠血流乾之前,萬塔抓了十五隻岩地鼠。
【塑造者之手】在這時候派上用場,她幾乎不用爪子就輕而易舉地給它們剝了皮,從口腔處拽出完整的骨頭,鮮紅色的鼠肉看起來有點像是竹鼠,肥嘟嘟嫩生生地被穿成一串。
煮糯的蓬鬆莖切碎,變成整齊的丁子塊,混合著金脈塔和韌脆的菌類填滿岩鼠。這之前萬塔曾經把吃不完的附石羊腿塗了礦物鹽,掛在巢穴上做火腿,現在鹹鮮有嚼勁火腿丁也被加入餡料中。
伊芙睜開一隻眼睛,再睜開一隻眼睛,對著灶台狠狠咽了口口水。
“要吃嗎?”萬塔問。
“戰士的意誌決不被各種誘惑動搖!”伊芙說,“……但就算要用作祭祀的戰俘也應該吃頓好的。”
萬塔聳聳肩,把填餡的八寶岩地鼠穿在一起:“可以給你吃,但你得回答我的問題。”
她停下手,看向伊芙:“剝皮匠是什麼?”
“什麼?”伊芙問,“你在問什麼鬼東西?你在戲弄我嗎?你問我剝皮匠是什麼?你沒聽說過殺戮的主神剝皮匠?等等,等等……”
“你……是一條什麼龍?”她說,“你強悍,狡猾,足夠戰勝我。難道你也是一條食血龍?不,太荒唐了,怎麼會有羽龍是食血龍,你們明明多是走奧術途徑,天天被鏡匠忽悠的書呆子,要麼就是連守金幣都守不好的守寶龍……不會吧!你是一條信侍龍?你哪來的信仰?外麵已經對龍喊打喊殺多少年了,怎麼還會有瘋子信仰你?”
奧術龍,信侍龍,萬塔咀嚼了一下兩個新名稱,看來這兩個也是龍之道路。前者傾向於獲得知識,後者傾向於獲得信仰。
“你猜錯了,”她說,“我是一條營巢龍。”
寂靜驟然間在大地上漫開,隻有鍋中湯沸騰時的咕嚕聲偶爾冒出。
伊芙不動了,她把頭顱埋在草裡,發出一聲哽住的氣音。
“我主在上啊,”她說,“這世上,居然還有一條沒死的營巢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