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卡斯帕的身軀向後反折,暗色血線爬上了他的麵孔。從顴骨到脖頸,線條密密匝匝如蛛絲連結,皮膚更薄處甚至生出細小的鱗片。
那雙眼睛已經徹底失去人類的結構,霧氣蓋過眼白,蓋上虹膜,成為兩個不斷旋轉的漩渦,而在漩渦的正中心,一對龍瞳孔顯露出來!
——將龍身隱藏入人的軀殼,關於龍的那部分力量會受到限製。而用禁物將人的身軀強行龍化,他的力量將隨之加強。
【六級風暴法師(暫)卡斯帕·維珀:從龍魂中借用的力量使他超越了人類,但他隻剩下一分半鐘時間。】
不再是風盾與急雨,而是爆發式的,毀滅一樣的宣泄。空氣巨大的風壓轟然砸落,壓縮到極致的風刃密集地從她頭頂墜下,交錯封住她所有閃避的空隙。
與魔獸搏鬥的記憶蘇醒,萬塔猛然後仰擦著地麵滑過,第一道刀鋒順著她的麵具墜落,順暢地切開長石地磚,第二、第三道幾乎嵌入她的腰腹,一截禮服下擺瞬間裁落。
她仍舊看得清,但她躲不開了,四級和六級的鴻溝顯現,在萬塔剛剛脫離風壓的同時,他身周散落的碎片就又一次懸浮。
這一次不再是被氣流投出的利劍,它們每一枚上都籠罩了不祥的白色閃光。
從萬塔的視野看過去,數十團壓縮到極致的能量正在空氣中劈啪作響。
——轟!
來不及思考,她驟然將地麵融化拔高,籌碼,桌椅,磚石,黃金,所有東西都被融合進浪頭般湧起的地麵上,然後隨著那無數碎片的爆炸轟然而碎!
巨大的衝擊力向後掀翻萬塔,失控的塑造者之手在地麵上犁出兩道深痕。她嘗到口中微微的鐵鏽味,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受創。
卡斯帕的身軀也開始搖晃,細細的紅色順著他的眼角滑落,還有四十秒,她必須再拖四十秒。
他的雙手已經張開,第三次法術詠唱開始蓄力,在這一兩秒的空隙中萬塔抬頭,然後驟然放棄了與他正麵對抗。
她飛身而起,落上佇立在賭場正中那尊日輪雕像。低沉的,帶著龍類特征的怒嘯緊緊追著她的腳踝向上攀升,巨大的風球在卡斯帕雙臂之間聚合,上升,對著神像上的身影凝固成數道風矛,散落滿地的碎片隨之飛起,從下方密密匝匝地迫近萬塔。
“你還有儲存的法咒能用嗎?你沒時間詠唱了!”他低吼著,這樣的力量絕不是簡單的法術器皿裡儲存的法咒能夠抗衡的,縱使她要以五級的身軀硬接這一擊,她也來不及詠唱咒文!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萬塔想。
我放法術從來不用前搖。
所有的精神都被凝聚在一線,萬塔感覺自己仿佛變得無限龐大又無比細小,她的精神籠罩了整片賭場,又極為細微地覆蓋在每一枚從雕像中噴出的金幣上。
它們瞬間變換形態,化作流淌的粲金河流,順隨著她的意誌怦然與自高空墜落的風矛相撞。
痛,好痛,精神和內臟好像都在燃燒。
臉上的白色麵具擋住了從眼角和耳朵裡流出的血線,這具頂多四級的人類軀殼根本擋不住六級的一擊。
細密的羽毛從耳廓浮現,原本淺色的雙眼開始泛起酒紅,就在那金水被矛穿透的前一秒,雕像下的卡斯帕驟然發出一聲悲鳴。
環繞在雕像周遭的銀鴿不知何時被萬塔剝離了,血順著她的下頜滴落在它們的翅膀上,又被她借著金水的掩護投向站在下麵的那個怪物。
她能感覺得到他好像一枚被不斷充氣的氣球,整個身軀都膨脹到了臨界值。一枚死去的龍的遺物就能做到這樣的效果,那她再給這個氣球打一點氣會發生什麼?
砰!銀鴿刮破了皮膚,龍血瞬間摧毀那微弱的平衡。
卡斯帕驚恐地睜大眼睛,他能感受到那股借來的力量正飛快流瀉。
風矛消散,碎片落地,融化的金水鋪天蓋地,轟然而降——
——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他的腦內隻剩下最後一個問題。
為什麼……她釋放法術不用吟唱?
“……無咒……瞬發者?”
沉重的黃金霎那間淹沒了整個房間。
法術平息,角落裡的地契乘著氣流的餘波飛起,被她攥在手中。
在停止技能的瞬間萬塔眼前一黑,幾乎從雕像上墜落下去。
她一個踉蹌折腰,勉強恢複平衡,抬頭看了一眼已經被法術轟穿的屋頂。
抱著一把金幣奔走的男侍埃利奧特在人群中抬起頭,望向被掀翻的賭場穹頂,他看到的是永生難忘的一幕。
在崩塌殆儘的內場之中,在殘破不堪的神像之上,傾瀉了如滅世般金雨的那個身影,竟從容優雅地對著下方混亂的煉獄微微欠身,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謝幕禮。
然後她輕盈地向後翻飛而去,融入了塞佛城高懸的滿月之中。
那一輪美麗,殘忍,癲狂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