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冬槐看他們幾個打打鬨鬨,覺得還怪有意思的,她不自覺地撓了撓自己的掌心。
她看著薄言離開的背影。
他看起來是個壞人,但好像又不是個壞人。
隨後又用餘光去掃旁邊的宗遂。
他呢?很細心很溫柔,對人很好。
至於方時和吉陽冰,池冬槐感覺他們也是不錯的人。
她從小跟男生群體的相處就比較少,因為爸爸的工作性質,他們一家人是住在鋼鐵廠的家屬大院。
大院裡大部分人生的都是女孩子。
是有幾個男孩,但他們性格過於頑劣,不僅媽媽不讓她與之接觸。
池冬槐自己也不喜跟他們接觸。
她現在都還記得。
小學時,那時候流行養彩色的小雞仔,小商販每天都會在門口擺攤。
當時身邊的朋友都擁有了一隻彩色的小雞仔作為寵物,池冬槐知道家裡不太會同意她養。
所以她每天都在攤位前停留,但從未買過一隻。
其實很便宜的,隻賣五塊錢。
老板見她每天都來,都說好給她打折了,但池冬槐還是沒買,一直到最後。
老板說,明天是最後一天,再往後,她就不來了。
如果想買的話,隻能抓緊明天最後的機會。
她點頭,這天回去作業寫得特彆快,雖然在家長老師麵前是很乖的學生,但池冬槐其實也會偷偷發呆、放空自己。
結束作業後,她拿去給媽媽檢查。
猶豫許久,才終於問出那句。
“媽媽,我也想要一隻小雞可以嗎?我會乖乖聽話,把它照顧好的,如果它把家裡弄臟了,我也會打掃乾淨的。”
池冬槐問出去的時候很緊張,但範心萍卻隻是淡淡說:“養唄,不過你要自己好好照顧它,如果它死了,你也要自己負責。”
意料之內的,她知道池冬槐也會想要養一隻。
池冬槐那時候以為是媽媽心情好,後來她才知道,那是媽媽花五塊錢給她買的教訓。
說教永遠比不上讓她自己走一段痛苦的路。
一隻五塊錢的小雞而已換足夠讓她銘記一輩子的一次教訓,對父母來說,是教育路上,劃算的買賣。
池冬槐第二天就在攤位前,挑了一隻色彩最明亮的、正紅色的小雞仔。
她的確把它照顧得很好,給它做窩,每天打掃。
這是她第一隻寵物,是她第一次自己獨自喂養一條生命。
大人們都說這種染色小雞活不久的,都是騙小孩兒錢的,但是池冬槐聽說隔壁家屬院有孩子把它們養到很大了。
隻需要用心,用愛澆灌。
於是她每天都期待著它長大,好好地、健康地長大。
在這個過程中,池冬槐覺得自己偶爾可以理解媽媽的心情,她也會照顧完小雞以後去給做完家務的媽媽捶捶肩。
“辛苦啦媽媽。”
噩耗來源於原本快樂的一天,她帶著自己的小雞下樓散步,想帶它去公園的草坪玩一玩。
總不能一直圈養在家裡,也要去見見大自然嘛。
池冬槐和朋友約好了在公園見麵,手上又帶了些零食。
她剛下樓,碰到樓下的鄰居,跟她同齡的男生,他見池冬槐手裡拿著太多東西,就熱情地招呼她。
“我幫你拿一些吧!你去哪裡?”
“公園…”
“有一段路呢!剛好我也要去,我幫你帶過去!”男生說。
熱情難卻,池冬槐不會拒絕,又覺得手裡其他東西略有重量,最後她把手裡裝著小雞的紙口袋遞給他。
“嗯…那你幫我拿這個吧。”她選了個最輕的東西,“謝謝你啦。”
“好好好。”男生咧開嘴笑了。
一路上他們都聊得挺開心的,男生還時不時打開口袋看,說她這隻紅色的小雞真特彆,真漂亮。
池冬槐也放鬆了警惕。
十幾分鐘後,他們到達公園,池冬槐想先去衛生間,拜托對方幫忙看看東西。
從衛生間出來以後,她哼著歌,想著——
太好啦,今天就是它第一次“回歸自然”。
但就當她最開心的時候,看到原本男生等待的地方圍了些人,大多是跟他們年紀相仿的男孩。
他們笑得很不友善,笑聲中,帶著惡意和冷血的快感。
池冬槐感覺不妙,從人群中擠進去,沒有問出一句話,因為她進去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被砸在牆上、鮮血淋漓的畫麵。
灰色的牆麵,鮮紅的血跡。
被血液黏在上麵的紅色羽毛。
原來,人在崩潰的瞬間,是無法發出任何聲音的。
後來她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家的,是怎麼告訴媽媽,自己養的小雞死掉了這件事的。
唯獨記得所有人的冷漠。
“哭什麼?不就是一隻小雞嗎?我再給你買一隻不就行了!我爸爸可是說過,這些小雞根本活不久!它本來就要死了!”
“槐槐,好了,該去寫作業了。”
“我們知道你傷心,但你自己說好的,要照顧好它。”
從那天起,她開始經常掉眼淚,她開始無法控製自己的眼淚,總是微小的情緒波動就會落淚。
情緒和記憶早就隨著時間被衝淡,唯有她大腦的本能替她記得。
你是想哭的對嗎?
那你哭吧。
那些應該出現的、不應該出現的淚水。
都隻是在彌補那天夜裡,她知道第二天要上學而憋回去的、沒能爆發出來的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