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宗遂的解釋還沒說出口,薄言忽然撥了一下吉他弦,把他後半段的話語截斷和淹沒。
薄言看著池冬槐那淡然的神色,笑了。
“當然看了。”薄言也直接,“我在他們嘴裡都快成百人斬了。”
池冬槐下意識地接話:“你不是嗎?”
難得見薄言沉默。
隨後他十分不屑地說:“抱歉啊,我還真是個清清白白的。”
池冬槐:“……………”
薄言看起來倒是不覺得這事驕傲或者值得炫耀,他就是單純地,流露出了對女人厭惡和不屑一顧。
他們倆之間沉默了一陣子。
宗遂這才找到機會,他也邁步上台,接著說剛才沒說完的話。
“小槐,網上的那些事情你不必在乎,我這邊會聯係校方處理,如果造謠的人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校方也會嚴肅處理的。”宗遂表示,“這些我已經提前溝通好了。”
她隻需要安心做她的事情就可以。
池冬槐點頭,宗遂做事情,她當然是放心的,隻是…這次的事情影響的不是她的心情。
而是她媽媽那邊的情況。
池冬槐隨即歎了口氣,眉頭開始皺起,要說媽媽的事情,就會讓她覺得為難和吃力一些。
“我現在,有些不好處理的情況…需要跟大家溝通一下。”
她的目光在每個人身上都停了停,大家的神色迥異。
方時耐心地在等,他這個人比較隨性,覺得什麼都行,就算天塌了也是大家一起死的美麗精神狀態。
吉陽冰比較嚴肅。
他對池冬槐是有些認可的,但兩人的關係一直有些模糊尷尬,一旦出什麼事,他就會有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
宗遂有些緊張地關心,他明顯比較擔心她的情緒。
薄言倒是一如既往的,隨便,你們誰都一樣,誰來都不給好臉色和態度。
池冬槐知道這是當下必須要解決的要緊事,她隻醞釀了一小會兒,就將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來。
其中也包括,她媽媽是一個多不好搞定的人。
對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家長依舊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畢竟,其實人隻有在擁有經濟獨立權以後,才會擁有真正獨立的人格。
她現在…還沒有什麼,能從父母手中掙脫的能力,那個套在她身上的鎖鏈太多年,她已經快被馴化成徹底不會反抗的存在。
“你來參加之前,沒有提前跟你父母溝通好嗎?”吉陽冰率先發難。
池冬槐知道這是自己的問題,隻能低頭說:“抱歉…”
她如果提前溝通,可能從一開始都不會被允許被加入。
這是她難得的任性。
但吉陽冰今天卻沒有說什麼,隻是無奈搖頭,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他自然知道池冬槐已經是他們樂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吉陽冰自己就是最不喜歡換人的,他也希望這件事可以順利解決。
方時對這種事情是真沒轍,他家裡一直都很開明,沒見過這麼教科書式的嚴苛父母。
薄言淡淡地撥弄著琴弦,仿佛這一切都跟他無關,他隻是聽著,聽他們聊了很多可能性。
然後,側目看到池冬槐那皺眉的小表情。
看得他有點煩躁。
她總是否認,說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好像拿這件事沒轍,薄言實在不懂這點事有什麼沒轍的。
幾人沉默之間,電吉他的琴弦撕開寂靜的空氣。
“你就那麼聽話?”薄言是真煩了。
訓練時間安排得好好的,現在要給她處理問題,拖拉半天沒個結果,而且她一直一副糯嘰嘰的樣子。
到底要怎麼?
薄言突然開口就這個態度,大家都愣了下。
聽到他又說。
“她不讓你做你就不做,她要你乾什麼就乾什麼,那麼講道理有什麼用?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會爭,想要的機會不搶,誰幫你?就因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要耽誤多久?”
雞毛蒜皮…
這些事情在他眼中隻算雞毛蒜皮的小事。
池冬槐現在連爭辯力氣都沒有了,她低頭彆開跟他對視的眼神。
“你根本不了解我。”
你不了解我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長大的,你不知道那些纏繞在我身上的、令我窒息的枷鎖。
更不會了解我是如何走到今天,帶著什麼樣與之抗爭的心情站在這裡。
他隻會冷漠地認為,這都是些小事。
對他來說,掙脫束縛是一件小事。
氣氛陷入尷尬。
方時趕緊上前來勸,他到薄言麵前:“好了薄言,未經他人苦就莫勸啊…你不應該說得這麼難聽。”
吉陽冰也在旁邊歎氣。
平日裡他們偶爾也會有摩擦,人跟人相處哪兒有完全契合的,宗遂這個人脾氣好,跟薄言挺互補。
每次有什麼事情,都是宗遂去勸他。
但今天,宗遂沒有再勸他,而是直接抓起了池冬槐的手,徑直朝著反方向走。
今天的訓練看起來泡湯了。
吉陽冰歎了口氣,往旁邊一坐,方時一個人在這兒跟薄言周旋,拿出了自己畢生的大道理跟他說。
“我們幾個爺們兒平時說話難聽點沒事,人小姑娘壓力都大了…她也不容易,你看,網上那些消息她看了,都沒說什麼。”
“這心臟夠強大了吧?”
“至於她媽媽那邊,是有些麻煩,但肯定可以好好解決的嘛,咱們一起想想辦法。”
“你彆火氣那麼大啊!”
雖然薄言一直這樣,暴脾氣,根本不講國際基本法地發火,他行事過於我行我素。
方時他們老是說,搞藝術創作的人是這樣。
性格大眾的人是沒辦法寫歌的,極端和尖銳的人能產出更好的作品。
他們幾個是理解,但對池冬槐來說…
這事…哎。
方時說著說著徹底沒茬了,給吉陽冰使眼色去,吉陽冰肯定也沒什麼辦法啊,無奈攤手。
結果往旁邊隨意搭手的時候,摸到了一個小方盒。
他往旁邊一瞥,意外看到一個包裝得很精美的禮物,上麵貼著個標簽紙,工工整整地寫著【薄言收】。
這種東西,他們幾個是不可能搞出來的。
吉陽冰看著方時那求助的眼神,倒也是有了計謀,他抓起那個盒子,起身。
“薄言。”
薄言依舊沒什麼好情緒,睨了一眼宗遂帶池冬槐走的方向,又轉頭看向吉陽冰。
“什麼事。”他淡淡地回答。
吉陽冰“喏”了一聲,將那個禮物盒扔了過來,薄言眼疾手快自然地接住,等到拿到手裡的時候,他下意識地皺眉。
什麼東西,包得花裡胡哨的?
竟然還係了絲帶。
吉陽冰往旁邊一靠,說:“池冬槐給你的。”
不可能是彆人了。
薄言的神色令人微不可察地稍微有點變化,他麵無表情地拆開,打開外麵包裝得格外粉嫩的外殼。
內層是很有質感的黑色收納盒。
金屬卡扣摁開之後,裡麵正躺著用絨麵墊紙給保護得很好的一枚吉他撥片。
薄言略微皺眉,將它拿出來。
一枚帶著手工製作痕跡的撥片,夾著閃閃發光的銀杏葉,她挑的銀杏葉很漂亮。
剛好的金黃,是幾近完美的成色,沒有泛青,也沒有任何枯萎的痕跡。
可以看出她收集的時間不算早,也不算晚。
而這個收納盒蓋子的內層,還卡著一張小紙條。
薄言伸手去拿的手頓了頓,但在遲疑半秒後,還是將它抽了出來,他站在偌大的、空洞的舞台上。
看到她給他的留言。
「致薄言:
雖然故事的一開始不太美妙,看起來也好像是你在威逼利誘,但其實不是。
謝謝你。
給了我這個可以站在舞台上的機會,我一定會比任何人都珍惜的!
這是魔方的回禮。
祝你能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和大家一起,唱到最後。」
在這張紙的最後,她在擁擠的空白處,認真、一筆一劃地寫上了最後三個字。
【池冬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