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彥看起來還有話要說。
但江綰沒空理他,拿著劇本一頭紮進化妝室。
台詞台詞台詞——
快速翻看,閉眼默背。
很好,全都記著的,一個字都沒忘!
江綰閉上眼,開始在腦海裡過等會要表演的場景,任由化妝師在她的臉上做妝造。
“嘎吱——”
門從外麵推開的聲音響起。
小蛋糕的香甜氣息在空氣中彌漫。
江綰深呼吸了一口氣,驚喜道:“藍莓巴斯克!”
是她最喜歡的那家!
宋君姝笑著捧著一個巴斯克小蛋糕走了進來,果然就是江綰猜的那一款。
江綰閉著一隻眼睛由化妝師上眼影,用另一隻眼睛偷瞥宋君姝,問道:“這是給我的嗎?”
“當然。”
宋君姝笑著說,還將小蛋糕遞到了江綰麵前,貼心用小叉子插了一塊喂她:“這麼著急趕過來,應該沒時間吃晚餐吧?”
“嗚嗚!”
江綰這才明白宋君姝為何會專門給她準備小蛋糕,十分感動的張嘴接受投喂。
當然,她還在記掛著要開始減肥那件事,吃了一半就不肯再吃。
宋君姝勸她:“多吃點,今晚你這場戲很重要,孟彥對出場和下線的鏡頭都格外嚴格,可能會很難過,不吃飽點到時候沒有力氣。”
十二點早就過了。
江綰望著夜空沉默,在心中默默慶幸還好聽了宋君姝的話多吃了點,否則現在她就已經餓死了。
果然。
阿孟真的很嚴格。
平日裡江綰多的是一遍過的戲,再加上整個劇組的演技都不拉垮(除了薑祁拍感情戲的時候需要她幫忙開小課),拍攝進度一直比預計的要快,就算有NG的,也從來沒有過這麼多遍。
江綰的自信心都快被打擊到了。
孟彥盯著監視器的表情為什麼那麼嚴肅……
她演的有那麼爛嗎?
真的假的。
孟彥終於起身走了過來,他看向江綰說:“你休息十分鐘,然後我們再來幾遍,不要有太大壓力,如果真的做不到完美,也有還不錯的可以用。”
江綰虛弱問道:“用哪一遍的?”
孟彥尷尬摸鼻子:“我都重新看了,第一遍還不錯。”
江綰:“?”
不許!她絕不允許!!!
辛辛苦苦拍這麼多遍,結果要用第一版?不行,她真的接受不了啊!
江綰有些痛苦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打起精神詢問孟彥:“孟導,您能直接說我問題在哪嗎?”
孟彥摸了摸下巴,然後尷尬的笑了。
他說:“我不知道。”
江綰:“?”
玩她呢?
也有工作人員走上前和孟彥交涉,他們都表示江綰的表現挺不錯的,可孟彥的眉頭越皺越緊,隻擠出一句:“是挺好的,……或許就是因為演的太好了。”
孟彥這句話沒頭沒尾,他自己沒懂,江綰也沒懂。
江綰深呼吸一口氣,再次起身去監視器前看自己的表演,努力尋找問題。
演得挺好的啊。
江綰是這麼覺得的。
因為知道孟彥對角色下線戲份的嚴格要求,江綰很早也就開始準備這場戲。
可以說監視器裡的表演,是她能夠做到的全部了。
江綰決定尋求更高維的生物幫忙。
她問係統:“你說,我演技怎麼樣?”
係統:【?】
問它嗎?好吧。
【正在查詢……按照人類對於演技的評分標準,宿主非常具有表演天賦,可以說是老天爺賞飯吃的代表】
江綰:“啊謝謝,你還挺會誇人的。”
係統:“?”
把它叫出來就是為了聽它吹彩虹屁嗎?莫名其妙!
當然不止。
江綰又問他:“那我的問題出在哪裡呢?”
係統回答:【沒有問題,宿主對這段表演極具真實性,哪怕我也很難判斷是否在說謊】
很好。
表演水平沒有問題,那問題在哪?
江綰快速翻看手中劇本,重新代入鳳梧公主這個角色。
該怎麼形容她?
堂堂正正的野心家。
她想要的永遠都擺在明麵上,無論是對男色的喜愛還是對權力的向往,都從沒有一絲一毫掩飾。
她身上有劣根性,最明顯的地方就在於感情,她不忠於任何一段感情,動過都那點真心,但在利益麵前又顯得太微不足道。
對於這一點,也沒有任何的洗白,不是什麼因愛黑化,她從頭到尾都是這樣的人,隻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
在那個時代下,擁有權力地位的人才叫做人。
她很強大,內心不會因任何人事動搖。
哪怕最後奪位失敗,享受過頂級的權利也能麵對終極的失敗,她喝下禦賜的毒酒坦然赴死。
鳳梧公主為什麼會輸?
因為她放過了某個年幼的女孩,這成為了她失敗的導火索。
代表邪惡的反派僅此一次的心軟,被代表正義的主角團抓住了破綻,在這一刻,邪惡與正義的代表似乎短暫顛倒。
惡人死於那一次的善良,善良之人為了天下的大義卻做了惡事。
不,又該說這部劇從頭到尾,正義與邪惡劃分的都沒有那麼分明,所有人都是相同的底色,為了自己的成功,可以隨時算計利用他人。
問題就在這裡!
孟彥說的沒錯,問題就出在她演的太“好”了。
江綰和編劇都太想塑造鳳梧公主內心與人格的強大,哪怕赴死也要做到絕對的華麗退場,可她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反派配角的塑造往往會片麵,以標簽形式重點突出形象,而江綰又認可她的這些特質,表演足夠充分到位,所以又走向了另一種極端——
為了展示強大而展示。
到死也沒有展現過一絲脆弱這符合幻想,但不符合人性,更何況鳳梧公主她分明就是在意的!
倘若鳳梧公主真的從未有過一刻動搖,倘若她真的對於過去受到的屈辱毫不介懷,就不會有在看見相同處境的孩童時有那麼一時的心軟,就不會走向最終的失敗。
江綰明白了。
再一次開拍。
毒酒下肚,她那淡漠桀驁的神色裡湧出了些許落寞,跪坐在那張常與男寵嬉鬨的床榻之上,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過程。
在這個過程中,江綰更改了原本的表演。
她伸手拍打胃部,想要吐出這些毒酒,試圖阻止走向無解的結局。
但在片刻的沉默後,伴隨著一聲輕笑,她重新抬起頭,強壓住毒發的疼痛。
鮮血從唇角流出,江綰又支撐著站起身,走到梳妝鏡前坐下。
描眉,整理發飾,一遍遍擦拭那止不住的血,她又重新成為那個萬人敬仰的長公主。
後悔嗎?
不後悔走上這條奪權的路,否則怎能享受到作為女子本無法觸及的權力?但又怎麼能不後悔呢,一時的心軟造成此刻的敗局,終究是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