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就像個生日蛋糕似的。
十年前,傅斯越也這麼用炸雞漢堡給江綰堆了一個相似的“生日蛋糕”哄她開心。
那一年,江綰的外婆去世了。
江綰的外婆是個脾氣古怪的小老太太,並不滿意自己的女婿,所以在江父江母婚後,也很少……不,幾乎沒有再和他們見過麵。
直到江承出生,江母終於開始帶著兩個孩子回去看望母親,母女之間的關係才終於有所緩和,但不多。
江綰對外婆的印象起初是很難以形容的。
因為外婆會罵她。
當她懂事的在吃完飯後幫忙收拾碗筷準備清洗的時候,外婆就會嫌棄的打開她的手說“去去去一邊玩去”,然後抱怨著江綰笨手笨腳,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讓她彆再弄了。
然後外婆又會以一副極其誇讚的態度,在年幼的江承洗個筷子弄了一身水卻說:“男孩子就是聰明,洗個筷子都這麼乾淨,以後這種事一定都能做得很好。”
然後她又忽悠著江承把所有的碗都洗了,就留江母在旁邊想要阻止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哪怕摔了幾個碗,她也不生氣。
那時候的江綰覺得外婆也和那些人一樣偏心,都喜歡弟弟。
不過沒關係,她也習慣了。
可是後來,夜晚。
外婆又會在弟弟睡著後,悄悄往她口袋裡塞巧克力。
那是很昂貴的、上麵寫著英文字母的糖果,是這個小老太太很珍貴的小寶貝,放在一個漂亮的鐵盒裡。
而就在白天,江承想要吃這些巧克力,卻被外婆阻止了。
江綰十分懂事說:“給弟弟吧。”
弟弟白天看起來很想吃,可惜他沒吃到,明天看見了,應該會很開心吧。
小老太太卻冷著臉說:“他還小,怎麼能吃這種東西,牙吃壞了怎麼辦。”
小老太太盯著江綰的臉看了會,嘴上抱怨了句“實在太瘦了”,將巧克力全都從盒子裡拿出,塞進了江綰的口袋裡。
她嚴肅叮囑:“全都自己吃,一塊也不許給你弟弟。”
小江綰的心裡有暖流。
直到後來她才意識到,那種感覺叫做……
久違的又被人偏愛了。
即使那些巧克力有些苦,但小江綰的心裡卻很甜。
小老太太永遠嘴上不饒人。
卻在每一次江母帶著一雙兒女回來看望她的時候,都往江綰的口袋裡偷偷塞一些自己都舍不得的好東西。
有時候是巧克力,有時候是糖果,也有時候是一塊漂亮又乾淨的手帕。
小老太太也不會表達。
她隻會在替小江綰梳頭發時,蒼老的手在她柔順的長發上不斷撫摸,將一切對外孫女的疼愛都藏進給小江綰編的漂亮辮子裡。
那時候的小江綰發尾處會有一朵最漂亮的小花。
外婆嘴上說著不喜歡這個女兒,不喜歡江承這個孫子,也不喜歡江綰這個孫女,讓他們少回來煩她。
但江綰卻知道,每一次來看望外婆的時候,桌上都會擺著她最喜歡的、要專門去鎮上趕集才能買到的鳳梨酥。
她明明期盼他們過來。
又或者說……
江綰慢慢意識到,外婆真正想見的人不是母親也不是弟弟,而是她。
她對此感到恍惚,有一種不真實感。
所以江綰不敢問,隻是默默享受這種幸福。
直到她高一那一年,外婆因病去世。
江綰才從鄰居那裡知道了原因。
其實也沒什麼特彆的。
隻是外婆曾經少女時期在家裡的處境和那時候的江綰相似,被忽略被輕視,再加上江綰長得也像她,所以外婆才會將那份對年少時自己的安撫,悄悄彌補在小江綰的身上。
在得知這個真相後,母親冷笑:“果然,我就說她怎麼隻對你有好臉色?她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她不愛我!也不愛你和江承,她就是個自私的女人!她的心裡隻有她自己!”
江綰卻隻是安靜抱著那座冰冷的墓碑。
她十分認真,像是承諾般:“在這個家裡,我也最偏愛外婆哦。”
……
母親去世,江母也生氣又悲憤。
江綰的生日就在外婆去世後的不久,所以那一年,沒有人給她過生日。
父親往她手裡塞了一張卡,不耐煩說:“這裡麵有點錢,夠你買些喜歡的東西了,就當是補償。”
外婆離世也沒多久,江綰也沒心情過生日,自然沉默著收下了那張卡。
可偏偏傅斯越不知道這些,強硬著帶她出去過生日。
本來是買了生日蛋糕的,但當時江家的管家在後麵追,傅斯越騎個摩托車太著急了,帶著江綰逃跑的時候把蛋糕摔了。
當時已經太晚了,附近的蛋糕房都關門了,為了表示歉意,傅斯越表示他立刻馬上去遠一點的地方買新的蛋糕回來。
江綰則是蹲在了地上,直接用刀將原本也不算大的小蛋糕一分為二,泰然自若吃了起來。
風吹在麵龐上,十分舒適,就像外婆撫摸她臉龐時的溫柔。
傅斯越愣住。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和江綰並排蹲著,分食了整塊蛋糕,再將和地麵連接的那一部分清理乾淨。
兩個人坐在路邊,仰著腦袋看著星空,說了許多的話。
再然後。
江綰摸了摸肚子,她說:“沒吃飽。”
進了附近的肯X基,趁著江綰去兒童樂園玩的功夫,傅斯越點完了單,也用炸雞漢堡堆了小蛋糕。
……
此時此刻。
傅斯越再次遞過番茄醬給江綰。
江綰心領神會,擠出番茄醬點在薯條上,看上去就像一根點燃的蠟燭。
江綰合上了雙手假裝許願,然後假裝吹蠟燭。
傅斯越一口咬斷那根薯條,說:“你的願望都會實現的。”
江綰有些好笑看他,問:“真的假的?”
今天又不是她生日,她剛剛壓根就沒許願。
傅斯越咽下那根代表生日蠟燭的薯條,他指了指自己的腹部:“蠟燭在這裡。”
說完,傅斯越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臟:“你的願望,我會記在這裡。”
下一秒。
一把由老舊紅繩釣著的鑰匙出現在了江綰麵前。
傅斯越朝她笑得開朗:“這個禮物,你應該會喜歡。”
江綰微微怔住。
冰冷的鑰匙握在手心,紅繩也有歲月磨損的痕跡。
江綰的指腹摸索著鑰匙上的鏽跡,就像沉默著在閱讀一本有關於時間與回憶的書。
太眼熟了。
江綰的眼睛緩緩眨了眨,她在思考。
江綰的聲音很輕,開口問道:“這是?”
傅斯越搶答,他朝她比了個Wink,說:“生日快樂。”
江綰遲鈍回應:“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話說到這裡,江綰自己頓住。
她難以置信看向手中紅繩係著的鑰匙,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覺得喉口乾澀,有些艱難咽了咽口水。
她知道這把鑰匙是什麼了。
她想起來了。
那一年。
傅斯越也是同樣咬下薯條,詢問她的生日願望是什麼,誇下海口一定能幫她實現。
那時候的江綰回答:“我想和外婆永遠在一起。”
這是一份遲來的生日禮物。
這把老舊甚至生鏽的鑰匙,在全世界也隻能打開外婆家的破舊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