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般的竹林深處,苔痕斑駁的石階蜿蜒而上,儘頭隱藏著一座富麗堂皇的廟宇。竹梢蔽日,縱是白晝也若黃昏,陽光透過竹林,篩下的光斑在台階上跳躍。朱漆大門半掩,門楣上刻著碧竹寺三個鎏金大字。
廟門前盤踞著一棵古槐樹,枝乾交錯虯結好似巨獸的爪子,樹皮皴裂如老人的麵龐,黑褐色的樹身懸垂著無數根須,在跳躍的光影中緩緩拂動。
夜叉和夏茶跟隨著眾人往廟宇裡走,兩人的目光在古槐樹上停留片刻又移向彆處。穿過朱漆大門,夏茶看到廟裡擠滿了人。寺門內,青銅鑄成的香爐早已不堪重負。新插的香束密林般叢生攢聚,暗紅的火頭密密麻麻燃燒,飄起濃濃的白煙。爐口滾燙,厚厚的香灰幾乎要溢出來。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沉香以及紙錢燃燒的焦糊氣,還有一股沉悶的腐敗的氣息。
“夜叉,這廟裡的味道好難聞,有股什麼東西腐爛的味道。”
夏茶拉著夜叉的胳膊輕聲說道。
“妖氣衝天,汙濁不堪,是不好聞。”夜叉目光微凝,在夏茶耳邊輕輕低語。
“妖氣!你是說這裡……”
夏茶聞言,心口不由一顫。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四周,眼前攢動的人群與模糊的誦經聲交織成一片嘈雜的嗡鳴。沙彌們瘦削修長的身影在煙氣中晃動,他們或立於香爐旁撥弄煙灰,或穿梭於人群中收取布施。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帶著詭異的僵直感,當香客俯身叩頭,額頭觸地時,這些沙彌的眼珠深處偶爾會掠過一絲幽綠的寒光。
這些沙彌莫非是妖怪所化?夏茶後退一步,直接靠入夜叉懷中。
“彆怕!”
夜叉抓住夏茶的胳膊,輕輕拍了拍,清冷的目光投向遠處的佛殿。那裡,煙霧繚彙聚成奇怪的形狀,嫋嫋地纏繞著大殿深處幽暗的佛龕。佛像金身在這濃厚的光影裡朦朧不清,低垂的眼瞼被煙氣托浮著,似悲似憫,沉默地凝視著下方虔誠下拜的香客。
就在夏茶緊張萬分的時候,一個小小的鵝黃色身影打破了大殿中的沉悶。那是一個小小的女童,她掙脫了母親緊攥的手,歡喜地笑著,跌跌撞撞爬到大殿的門檻上。
“娘!拜菩薩!”
女童的聲音奶聲奶氣,脆生生穿透沉悶的誦經聲。
一個沙彌正立在殿內的香爐前撥香灰,聞聲動作猛地一僵,如同被掐斷了關節的木偶。他僧袍下的身形陡然繃緊,緩緩地,帶著一種滯澀,生硬地轉過身來。低垂的頭顱慢慢抬起,眼睛觸及到那團鵝黃色的身影,一絲冷硬的幽幽綠光悄然浮現。
女童沒有感覺到異常,她隻覺得有趣。她抬起短短的腿翻過門檻,搖搖晃晃走到沙彌跟前,伸出圓滾滾的手指,好奇地戳向沙彌垂下的寬大袍袖。沙彌僵直地立在原地,沒有動作。女童咯咯咯地笑著,小手鑽進袖袍中,沙彌的胳膊像冰封的枯枝一般僵硬冰涼。
女童突然縮回手,捧著自己的小手吹氣,眼睛卻亮晶晶地盯著沙彌:“你的手好涼,像冬天的冰塊。”
沙彌的喉結上下滾動,卻沒有出聲,他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女童,眼底幽綠的寒意越來越深。
“小師父,對不住,對不住!孩子調皮!”女童的母親驚惶地撲過來,一把抱起孩子,指尖捏著幾塊銅板慌亂地塞進沙彌僵硬的掌心。她不敢多看,抱著孩子匆匆退入叩拜的人群。
“接下來就選這個孩子吧!”
一道沙啞的聲音傳入沙彌的耳際,他向那對母女消失的方向最後看了一眼,冷漠的幽綠在眼底閃爍又熄滅。
“好!”
沙彌緩緩地再次轉向殿內的香爐,重新撥弄起香灰。
一粒細小的,帶著土腥味的暗褐色樹籽悄然飄落,在無人留意的時候,被一團鵝黃色的身影看到,她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想要將樹籽撿起來。不想,兩根纖白的手指先她一步把樹籽捏到手中。
“是我先看到的……”
女童嘴巴一撇就要哭泣,一顆帶著草莓香味的糖果出現在她眼前。